□段建军
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地理环境、文化氛围中孕育、生长起来的各具特色的文明。受当时交通及传播媒介的限制,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里,这两种文明相互隔绝,彼此互不影响。大约3800年前,游牧民族跃上马背,四处征伐,向东西方民族索要生存空间,无意间在东西文明之间踏出一条“交通-交流”通道,就此揭开了东西方文明的沟通史;与此同时,也在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开辟出交通往来、文化交流的路径,开启了游牧民族与定居民族的融合历程。此后,中亚的戈壁滩、大碱滩、大草原、黄土地等地,成了不同文明的交流汇聚之所,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英雄豪杰、美人雅士前来,演绎出改变命运、书写传奇的生动故事。
在中国的汉代和唐代,众多英雄豪杰、奇人异士踏出了闻名遐迩的丝绸之路,促使当时的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上迈向高度繁荣。西域这片“交通-交流”之地热闹非凡,古驼队披星戴月、络绎不绝,英雄豪杰鱼贯而行,人们在此尽显个性,彰显崇高品格与无畏精神。“交通-交流”空间里出现的个体与民族盛衰现象,引得一代又一代诗人、哲学家跳出以往历史学家的惯常视角,深入思考民族及个人发展现状与未来。
高建群的长篇小说《中亚往事》,以其在新疆边境从军经历与丝路文化考察为线索和背景,讲述主人公马镰刀(即青年商人马明轩)离开家乡杭州,踏上陆上丝绸之路开展商贸活动,在此期间历经两次身份认同蜕变的故事。他在“交通-交流”空间里,与秉持不同行为法则的人打交道,对身份认同的改变持开放态度,理解、包容他人并经历改变与自我成长,于各种始料未及的险遇中,逐步实现告别旧我、成就新我的蜕变。
马明轩的第一次人生身份认同转变,发生在他随父亲经商途中。彼时,遭遇了同样深爱叶丽雅的胡勇,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在为爱决斗时,他被胡勇用镰刀砍成重伤。恰逢一伙正缺首领的土匪,为求活命,他舍弃了商人马明轩的旧身份,与父亲决裂,摇身一变成为土匪头子马镰刀。自此,他成为有经商头脑、擅于经营的土匪,还从土匪处获取了在乱世中活下去的力量。商人重利,土匪恃强。商人以利益为饵引诱目标,土匪凭强力威慑手段。商人若无力量支撑,易遭欺凌致利益受损;土匪若缺聪慧头脑引领,便会盲目行事四处碰壁。土匪头子马镰刀经此身份转变,将商人的睿智与强盗的勇猛相融合,凝聚成一股强大且睿智的力量,使自己成为更能在中亚这片充满野性之地生存的强者。从此,中亚大地少了一位年轻商人马明轩,多了一位杀富济贫的土匪马镰刀。
马明轩第二次身份转变,是在他身为土匪头子马镰刀,凭借强力杀富济贫,被牧民拥立为草原王之后,却成为权贵刘永寿父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他家世交——伊犁将军府官员高天德,赏识他的智慧与勇力,向伊犁将军举荐,令其率20名手下改换身份,以强力保家卫国、戍守边防。将军认为此乃变害为利之举,一则铲除境内土匪,二则为边防增添一支御敌武装。马镰刀觉得,这是洗净自身与部下污名的绝佳机会,既可为自己和家族洗脱罪名,又能践行保家卫国的民族大义,此乃每个男儿心中的英雄梦想,亦契合自身心愿。于是,双方达成共识。马镰刀为追随多年的兄弟讨要到一道特赦令,无论他们居于何处,过往罪责均不予追究。从此,他再次告别旧我——土匪草原王,成就新我——白房子卡伦站的首任站长。此后,他巧用智谋铲除仇家——无恶不作的刘永寿父子,报了家仇;又凭勇敢和力量击退贪婪且背信弃义的沙俄侵略者,捍卫了国家尊严。他以自己的传奇经历,铸就了一段不朽传说。
《中亚往事》试图解锁那片广袤内陆腹地尘封已久的往昔,引领读者跨越时空,沉浸式触摸那片土地。书中,作者用细腻笔触勾勒出中亚地貌,茫茫草原、巍峨雪山与无垠沙漠跃然纸上,仿若风沙拂面,驼铃在耳。它不仅是自然景致的铺陈,更是串联起历史线索的绸带,见证诸多民族逐水草而居、迁徙交融。沿着历史的脉络继续深入,《中亚往事》将笔触探向了中亚的辉煌往昔。曾几何时,丝绸之路宛如一条闪耀的缎带贯穿这片土地,驼队马帮川流不息,驮着东方的精美丝绸、瓷器,与西方的香料、珠宝,在中亚的集市汇聚一堂。《中亚往事》以史为镜,映照出中亚独有的雄浑与沧桑,助我们洞悉这片土地底蕴,珍视多元文明交织硕果。
《中亚往事》以充满传奇色彩的“交通-交流”空间吸引读者,借英雄马镰刀的惊险人生历程震撼人心,凭惊心动魄的家仇国恨故事吸引读者,让读者于阅读之际历经心灵的冒险,收获超越自我的畅快体验。阅读《中亚往事》,将带给读者一段穿梭于历史与传奇之间的奇妙旅程与美好体验。
高建群身为老兵,内心始终澎湃着英雄情怀。作为行吟诗人,且行且歌,探寻不止。这片天地,是历代成功商人梦寐以求且往来穿梭之处,是往昔勇士心驰神往并驰骋纵横之地,也是历代哲人与诗人深深眷恋之所。作家高建群的英雄梦想,伴随着《中亚往事》这部作品,伴随着马镰刀的英雄征途,将在读者心中激起强烈共鸣与回响。
(作者系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