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创作之初,我本想写一系列以新藏线军人为主的短篇小说,但写着写着,当年的诸多记忆始料不及地苏醒,并逐渐变得透明。这是极为难得的写作福分,于是便改变思路重起炉灶,改写成长篇军旅小说《零公里》。我1991年底入伍到西藏阿里军分区,新兵训练结束后分配到军分区汽车营,营地就在新藏公路起始点“零公里”路碑的旁边(新疆叶城县)。自此,我开始了频繁运送物资上下喀喇昆仑山的汽车兵生涯。我们习惯把喀喇昆仑山简称为昆仑山,把上下昆仑山简称为上山和下山。雄洪苍茫的昆仑山并不因我们一而再将其简称而有所改变,而是一如既往地“虎视眈眈”地对待我们。海拔每上升几百米,便被高原反应折磨得痛不欲生,那时候我们知道,我们涉入的并不是一座简单的山,而是“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的生命禁区。而“零公里”路碑犹如昆仑山的门,无论我们上山还是下山,都必经那个地方。所以,“零公里”便成为这部小说的核,无论在故事切入还是情感归属,抑或人物命运变化等方面,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精神指向,亦时时让我们身负使命,接受一座大山庄严神圣的凝视。
《零公里》的写作是回望,更是致敬。这部有关高原和军旅的长篇小说,讲述了驻守在新疆叶城新藏线“零公里”处的阿里军分区汽车营的战士们,在昆仑山执行任务中,克服重重艰难,牢记军人职责和使命,无私付出、不怕牺牲的故事。书中的故事几乎都有真实事件的痕迹。我当年的那些战友,以及经历和听过的事情,都从记忆深处无比清晰地呈现出来,对视、审视着我的写作。我经常为之动容,仿佛那些人物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们在昆仑山经历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苦难和磨砺,当我用“讲故事”的方式慢慢呈现他们时,我好像感觉到他们纷纷回过头来,用极为期待的目光望着我,也在用无声的方式要求我,一定要写出真实的昆仑军人,否则便对不起他们。
小说中的人物身上,都有着典型的高原军人的精神风貌,亦有因特殊地域铸造的无比惊人的共同命运。副连长肖凡3年没有探亲,后来却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去见妻子;营长李小兵与弟弟李大军同在一个部队,却不能尽一份兄弟情分,在任务面前首先选择的是牺牲亲情;田一禾和马静在通信中确定了恋爱关系,但一直不能见面;战士邓东兴在不见绿色的高原栽活了3棵树,犹如在寸草不生的昆仑山上创造了神话;丁一龙和李小平因为一只羊丢失,在巡逻中主动肩负起责任,却遗憾地在高原上留下了无奈与悲怆;排长伊布拉音为配合部队评选“昆仑卫士”,在铲除崖壁上的“昆仑卫士”四个字之前,忍不住又将其用红漆描红了一遍;他们执行完任务下山后,面临裁军任务,营长李小兵主动选择转业,从此成为维护新藏公路的维护队队长,仍然常年奔波在昆仑山上……这些故事写进小说后,我再次深深感受到昆仑军人的艰难与英勇。
小说中有一些我的经历,因为小说叙述的需要,经过虚构和再创造,顺应小说整体风格进行了合理改编。我对一些军人的倾听、目睹和认知,在写作时像是亲身经历了一样,让我难以割舍素材,总想把那些事情全部写出来。昆仑山是一个大背景,人在昆仑,尤其是驻守昆仑边关的军人,其经历和命运往往会惊人的相似。小说中的人物故事,在一些军人身上有共性,犹如所有人的经历都在同一个故事中。
艰苦与奉献,二者交织缠绕,构成了小说主题。然而,作品对这一主题的呈现并不是颂歌式的,而是注重对人物情感和心灵反应的挖掘,力图让读者了解戍边军人可亲可爱可敬的精神境界。小说中的昆仑山是一处特殊场地,甚至所有军人的生命和命运变化,都因这座山而变得特殊。在自然条件恶劣、几近于与世隔绝的雪域高原,人需要有极其强大的精神力量才能坚持下来。昆仑山因为边防军人的存在而呈现出英雄气质,我写这部长篇军旅小说,也意在让读者了解驻守在高原的边防军人,正以常人难以承受的方式在坚守岗位、默默奉献。在我们身处和平盛世,享受快乐生活的时候,应该牢记是他们,在守卫并保护着国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