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斯特说,一首诗应始于愉悦终于智慧。对于我能拿出来的诗歌文本,值得信任的又有多少?
我对自己写的东西保持深深警惕。
我想,抄写些东西或许会有改变。先前用漫长的时间抄了《庄子》,现在应该抄点短的了,抄完《新乐府序》,接着抄《与元九书》。
在抄完第五次《与元九书》后,我觉得白居易有段话说的其实是我:“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媸,益又自惑。”在创作实践中,我写的短诗居多,有点从形式上杜绝自己“失于繁多”的意思。但,又给自己制造出新的麻烦,即如何在短小精悍的诗文中丰富和开拓诗意?
对现代诗歌功能的考量,也是我一直比较纠结的地方。我一直以为,当下诗歌创作依然坚持了“兴观群怨”的功能,依旧在“言志”与“缘情”的疆域内生发。但是,仔细琢磨下,我发现现代诗多陷于叙事的洪流中,抒情的功能大为萎缩。或许,这是现代诗建设过程中自身的需求和成长的结果。
多年的阅读经验和创作实践告诉我,必须要坚守三个底线:思想、语言和精神气象。这是我自以为切实可信的标准。每次动笔写作之前,都要给自己强调一遍,诗歌的底线是要守住的,否则你写的就是汉字而已。
多少次,我在词语的丛林里行走——那些词语都有属于自己的叶片和花朵。在我试图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抵达现代诗的路径时,我会因为这些词语不同的美妙而变得难以抉择。毕竟,你得用这些词语建筑自己的诗歌,为此你得具备甄选的能力,你得会割舍。
另外,现代诗必须为我们呈现鲜活生动且丰盈饱满的当下。汉语语境下的诗歌是无法消亡的,汉语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不断地衍生出诗意。我们的诗歌传统始终没有消解和断裂,“如何写”只是形式和语言的变化。现代语境下,一首诗如果具备了不朽的品质,那么它所呈现的,一定会是从当下真实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由个体到普遍的真实情感、思想内核与精神气象。
作为一个在词语的丛林里寻找诗意的人,我更喜欢诗歌中那些轻盈的东西,像露珠映射清晨的光芒,细微而美好。这些与我所处的环境恰好形成对照:宁夏,或曰西北的广袤与粗粝,适合宏大叙事的体征,适合用气贯长虹的词语去修饰与关怀。而我,选择了小,选择了轻盈与温柔。即使是粗犷的部分,也是微小的粗犷;即使怀有强烈的情感,也是芨芨草丛间闪烁的一星嫩黄的花朵;即使是西北独有的神性与隐秘,也如一粒粒沙砾,普通而随意。这是我为之痴迷的,也是我为之不能自拔的。
尽管在生活中,纷纷扰扰让我不能完全沉下心来投入创作,但我依然保持了对诗歌的热爱;尽管我对自己的创作有所不满,但我依然愿意为此砥砺前行。
偌大的汉语园圃里,词语的丛林为我们描绘斑斓锦绣的世界。穿行其中,我就是一个充满喜悦的人,一个坚定富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