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春节档，无论是《熊出没》系列的再度归来，还是《哪吒之魔童闹海》（以下简称《哪吒2》）的异军突起，都是令人兴奋的。但笔者认为，对于《哪吒2》票房数字以及这一数字背后的权力及分配关系的过度关注，可能就会导向某种负面。理性思考一下，《哪吒2》的成功真的只是小哪吒逆天改命的结果吗？2025年春节档，官方主流全媒体平台给予了巨大宣传投入，如一剂强心剂激活了市场，六部类型、题材、风格各异的国产春节档电影快马扬鞭，共同创造了2025年跃出天际的开门红。《哪吒2》的成功自然有其自身的原因，但也有环境的重要影响。唐诗讲究格律，有平仄的曲调变化，不会句句惊艳全场，甚至不会在一二句就登顶。对于中国电影产业来说，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能春满园。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沉寂和低谷之后，2025年春节档确实有昂扬之气，但理性看待，从现象中发现本质规律以及变化趋势，或许才能真正找到重启中国电影未来的钥匙。
毋庸置疑，任何产业的崛起与事业的成败，关键在于人，中国电影也是一代代优秀电影人接力书写的磅礴诗篇。而随着《哪吒2》的横空出世，第一个击碎的或许就是传统的学院教育与精英教育体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知识的获取已没有绝对的障碍和壁垒，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可以完全依靠热情和专注自学成才，甚至成为国内乃至全球动画电影领域的翘楚，这个学生天赋禀异吗？并不是，他只是一个觉醒者。也正是他的觉醒，让动画电影界多了一位顶级创作者，这于世界、于个人无疑都是最优解。就本质来看，功利性教育培养的是对资源争夺的猎手，是工具性人格、是短期主义。真正的教育在于内心的唤醒，发现个体生命的价值，这无疑回到了中国古老的哲学体系中，回到了中国成人教育第一篇《大学》的开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老的东方文明一直在“向内求”，试图唤醒人的内心，引导人处理好心灵与外物之间的平衡关系。而这个时代，我们看到了一种理性的回归，一种对价值的全新理解，一次长期主义者的全面胜利。
“我们还是觉得宁缺毋滥，宁愿做到自己最满意，而不是很快地制作出来，因为我们从事动画事业是一辈子的事，而不是要赚快钱。”（《哪吒2》导演饺子）
“现在有很多 AIGC 技术方式，一键就可以做出很精美的东西。技术让很多原来的设计工作变廉价、变快，大家的水平会被拉平。但能够程式化、算法化以及AI生成的东西，它的个性、情感相对会比较平庸。这个时候如果你想把事做好，就要花更长时间，去加入个人风格，加入自己的雕琢，才有可能脱颖而出。因为大家都到90分了，你要想办法做到 95 分，要用更长的时间去思考哪些部分是技术取代不了的，是人的独特价值可以赋予产品的。”（《黑神话：悟空》掌舵人冯骥）
“如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无论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对你而言都不会是顺风。”（大疆公司创始人汪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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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主义，是一种价值观，更是方法论，是这个时代理想主义者的光芒和战略选择。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在脱颖而出的时代青年身上看到了某种共同的品质，即笃定的自我及价值认知。他们共同经历了由内而外、从无到有的“野蛮生长”，是长期主义的践行者，是爱与宽容教育的硕果。这些或许才是适应复杂的电影场域、重启中国电影未来之门的关键所在。
电影创作有非常复杂的两面性。一方面，电影本质上是一种媒介，影院是创作者与观看者对话的磁场空间。当创作者的表达欲望越强烈、内心越纯粹，电影的表达就会越准确，与观众的共振效应就会越强。因此，电影创作是一个需要内心不断做减法、不断提纯的过程，这和其他艺术形式是一致的，是创作者精神世界的高度凝练与外化。另一方面，电影又构建了一个巨大的名利场。电影创作依赖资本、技术，并在与大众对话的过程中不断产生各种名利的纠葛与盘旋。电影创作者容易在各种名利的包裹下渐渐丧失对普通人生命和生存状态的感知，其作品也由此渐行渐远。是否能保持内心的笃定、纯净和清醒的自我认知以对抗外物的干扰、保持对普通人的生命和生存状态的感知，是电影创作的最大难点，也是电影人的修行，其关键在于创作者自身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塑造。把时间放长，当下只是一个瞬间；把空间放大，任何生命都微若尘埃。这是中国古老的宇宙观与生命观，长期主义不过是这一古老智慧的现代性表达，其本质回答的仍然是“你要如何过好这一生”的终极生命议题，所以电影的终极问题在于价值选择。
具体到《哪吒》系列和《熊出没》系列，从长期主义的角度，还有一个需要被业界重视的便是儿童电影的创作和市场培育问题。即使全球经济下行，儿童消费在家庭消费支出30%以上的消费格局并没有改变，而为孩子们提供精神食粮的儿童电影却始终未能得到足够重视，国内最优秀的电影创作者也都未聚焦在这一领域，甚至儿童电影成为电影宣发规避的对象，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症候。从某种程度来说，过度的物质给养而忽略精神供给，是否也是这个时代越来越多青少年心理出现问题的原因？当孩子们越来越多地宅在家里，脱离社会、脱离人群，观影人群老龄化将成为必然，这不仅将丧失未来中国电影的观众基础，而且也将最终丧失电影这门大众艺术存在的必要性。因此，儿童电影创作，是重启中国电影未来、未雨绸缪的战略选择。
而从现实情况来看，无论是《哪吒2》《熊出没》系列，还是《长安三万里》，都有明显的亲子观影效应，甚至某种程度上是由孩子主导了影片的观影需求，以“1+N”的方式加速了市场的形成。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儿童电影的创作都应该得到更多关注，应聚合更多优秀创作力量和优质资源去布局和呈现。长期以来，儿童电影都是一个在学界有争议的概念，我们抛开争议，关注的始终是以儿童观影为主导的电影创作形态。“抟气致柔，能婴儿乎”是理想的生命状态，儿童电影不是一个创作类型，它展现的是一种天真、质朴的生命状态。事实上，给孩子们创作高品质的内容不仅要求创作者有成熟的艺术表现力，还要有返璞归真、能与最纯净的生命体的精神状态同频共振的能力，这是更难的事。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确实应该致敬那些具有战略远见、为童心未泯的人、为培育未来的电影观众持续创作的长期主义者，给予他们的作品以热情拥抱。
一语天然万古新，繁华落尽见真淳——中国电影的未来已来。
（作者系中国影协儿童电影工作委员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