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以极其虔诚的姿态阅读雷公山,把它当成我的心灵故乡。
雷公山位于云贵高原,地处珠江水系与长江水系分水岭的苗岭最高峰。这块神奇的土地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誉为“当今人类保存最完好的一块未受污染的生态文化净地,是人类返璞归真、回归大自然的理想王国”之一。
一步踏入横跨雷山、台江、剑河、榕江四县之间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雷公山,我暂时从物质的场域里抽离而去,我便有更多的思想来审视一座山峰、一条溪流、一棵古树、一个村寨,甚至一只蝴蝶。我天生对蝴蝶有着说不出的情感,在我诸多的文字里有着蝴蝶的印记:
“无数只蝴蝶,在翻飞/在风雨桥上翻飞/以压顶之势/有秩序地舞蹈/它们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早春的阳光下,舞蹈/把最美的部分/留给了人间。”
从地理版图上看,蜿蜒而去的苗岭山脉,像巨蟒在游走。身在其中,方才感觉到人类的渺小。行走在崇山峻岭之间、天地辽阔之间,连绵逶迤的群山给了我太多的诗意。比如此刻,在雷公山上近距离欣赏蝴蝶,我才发现原来苍莽的雷公山上,长满了无数古树,遮天蔽日的森林覆盖着连绵逶迤群山,使雷公山成为众多生物的避难所。无数的物种依靠此地良好的自然生态生生不息,一套完整的生态体系成就了眼前的生物的多样性。在雷公山上,在苍莽的丛林中,我看见无数蝴蝶在翻飞,仿佛在诉说遥远的历史故事。
上古时期,生活在黄河中下游地区的九黎部落与炎帝、黄帝部落发生战争,以蚩尤为首的九黎部落在涿鹿地区战败,造成了华夏文明史上著名的苗族大迁徙。苗族先民离开中原,渡黄河、过长江,秦汉时期先后迁入山多地少的贵州,部分苗族先民来到苍莽的雷公山,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建立了自己的家园。
由于生产力低下,上古时期的人们不能正确认识自然界,他们对风雨雷电、日月星辰、生老病死等自然现象无法破解,对万物万事的存在与变化作了各种臆测和解释并产生了许多神话传说,以求得精神上的安慰。
生活在大山里的苗族人经历过许多自然灾害,在苗族古歌《洪水滔天》中可以看到远古生态灾难的生动描述。多变的生态环境让苗族人逐渐认识到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重要性,进而对森林资源与生态环境产生了独到的理解和深厚的感情。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他们与世间万物和谐共生,如被建筑界赞誉为“民族建筑之瑰宝”的苗族民居吊脚楼就是苗族“天人合一”生态伦理观的典型代表。
“依山而建,择险而居”是苗寨的一大特点。黔东南地区的地形以山岭为主,可耕作的平坦土地对于苗族人来说是稀缺资源,所以苗寨多建在山坡上,从而节省出大量的耕地。吊脚楼更是因山就势,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地形地貌,这不仅是对自然的尊重和善待,也符合现代科学原理。雷公山的苗族吊脚楼一般都建在20-70度的山坡上,尽量少开挖,不破坏地层结构,有利于地层稳定,减少山体滑坡灾害的发生。在建筑过程中,与自然事物有关的环节都要举行庄严的宗教仪式。比如在砍伐木材修建房子时,要举行祭祀仪式,向山神树神报告,以求宽恕。开山取石料砌屋基时,也要举行类似的仪式,这些是苗族人民发自内心的敬畏。
无论是对有生命的树木还是无生命的山石,都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与虔诚。枫树是苗族村寨的图腾树、护寨树,有着神圣的意义。苗族古歌里吟唱,苗族先祖蝴蝶妈妈就是从枫树心生出来的。这是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远古时候,地球上光秃秃一片。有个叫榜香的神人将枫树栽在水塘边,东方飞来的白鹤在枫树上做窝,它们偷吃了水塘里的鱼苗。因白鹤飞走了,理老(村寨中的自然领袖)断案时就判枫树是“窝家”,便砍倒了枫树。倒地枫树朽烂的躯干孕育了蝴蝶妈妈,蝴蝶妈妈与“水泡”结合后,产下十二个蛋,孵化出苗族的祖先姜央以及雷、龙、虎、水牛等。姜央是苗族的父系始祖,而“蝴蝶妈妈”就是苗族的母系始祖。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从某种意义上说,“蝴蝶妈妈”的神话是苗族生殖崇拜,希冀子孙繁衍的体现。
远望梯田在云海笼罩下直连云天,无数只蝴蝶在吊脚楼附近翻飞而过,再次引发我的联想。早些年,雷公山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在保护区辖区内巡护时拍摄到一种褐色底白条斑纹的蝴蝶,经鉴定为孤斑带蛱蝶。孤斑带蛱蝶是首次在贵州发现,为贵州省新纪录。大自然给了这块神奇的土地得天独厚的条件,物种因地制宜选择了这块土地。一只蝴蝶历经从卵、幼虫,再到蛹,最后成蝶,实现美丽蜕变的一生,也是践行环保意识的一生。弗朗西斯·培根曾说过:“要命令自然,就必须服从自然。”人类走向未来的过程中,必须与大自然保持高度的默契,或许这就是践行生态理念。如果丧失了感知、互动,人类与大自然之间必定会产生深刻的隔阂。
苗族无论迁徙到哪里,都始终保持对自然的敬畏。千百年来,苗族人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保护了雷公山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为人与自然的和合共生提供了一个值得借鉴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