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民族文艺

与长江江豚共舞

□羊角岩(土家族)

三年前的盛夏,某日傍晚时分,我在宜昌镇江阁下面的沙滩上脱掉上衣和鞋子,正准备入水畅游,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江豚!快看江豚!”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却已没有了长江江豚的身影,我正焦急寻找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介绍说,不急,长江江豚跟人一样,属于哺乳动物,依靠肺呼吸,每分钟必得有几次出水换气。果真,不一会儿就有一只长江江豚跃出水面。它哗啦地一声游出了水面,露出它的额头和浑圆的脊背,又迅即消失在水中。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江猪”。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只长江江豚出水,它们就在我前方几十米的江面上,顽皮地从头顶上朝天空喷出一股又一股水柱。那憨憨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令我感到惊喜的是,其中一只长江江豚竟朝我望过来,跟我对上了眼神。只一眼,便让我犹如过电一般浑身酥麻,就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那般欣喜。后来我想不起来那天我是怎么回家,我老在想我与长江江豚对视的那个瞬间,我觉得我跟长江江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不久后,我在江边结识了拍摄长江江豚的杨河先生,据他自己说他是一位下岗工人,近几年正陷入一场与长江江豚的“热恋”。宜昌的十七头长江江豚分为四五个家族,都曾钻进过他的镜头,它们跃出水面的身影也由此出现在国内外各大媒体的报道版面上。欣赏杨河拍摄的长江江豚出水的照片时,我的眼中蕴含着泪水,仿佛是被长江江豚打起的浪花溅湿了。我被可爱的长江江豚感动,更为杨河老师对它们的执着和守护而感动。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人们的活动空间不断扩大,严重挤压了长江江豚的生存空间。专家警示我们,再不加强保护,长江江豚将从公众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我的心被揪紧了、揪疼了。因此,我决心拍摄一部关于长江江豚的大型纪录片,让广大的观众了解长江江豚的生存现状,引起人们的警醒。我带着一个摄制组沿着整个长江搜索长江江豚的身影,我的脚步印在蜿蜒的千里防洪堤上,我的长焦镜头紧盯着每一朵倏然开落的浪花……从上游的宜宾,到武汉、黄石、九江、安庆、铜陵、镇江、扬州,再到长江入海口,行程总计一万四千多公里。

在湖北石首天鹅洲长江江豚保护区,我曾跟丁泽良先生一起给长江江豚“贝贝”投喂小鱼。2016年5月出生的“贝贝”从水中呼地跃起,用嘴从我手中抢过两条用盐水腌过的小鱼,我好像还从它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羞怯。

鄱阳湖被称为长江江豚“最后的避难所”,这片偌大的湖水里生存着五百头左右的长江江豚,几乎占长江江豚总数的一半。一位名叫余会功的摄影师十余年来坚持跟踪拍摄长江江豚,他在拍摄中曾发现一头脊背上扎着一只锚钩的长江江豚,他立即报告中科院水生所,他们共同组织了对这头名叫“康康”的长江江豚长达半个月时间的搜寻工作。由于他长期拍摄水面,水面的反光导致他的右眼几近失明,现在他用左眼坚持拍摄。

在武汉中科院水生所,我与八十多岁高龄的曹文宣院士促膝交谈。他是长江“十年禁渔”的倡导者,他的倡导已变成了中国政府的行动。

值得欣慰的是,在我率队拍摄保护长江江豚的纪录片的过程中,相关部门组织的2023年长江科考获得了新的数据,长江江豚数量为1045头。这意味着,在“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行动中,长江江豚数量实现了“止跌回升的历史性转折”,政府部门、科学家、广大渔民、长江江豚保护志愿者、护渔员(长江江豚巡护员)共同上演了一台保护长江的“大合唱”。

2024年7月初,由我撰稿、导演的六集公益纪录片《留住长江的微笑》,在经过三年时间的拍摄与制作后,终于在湖北卫视首播。我似乎可以放松了,但每每想到我曾与长江江豚对视的那个眼神,我又感到任务似未全部完成。这不,我又梦见了新的出发……

2025-03-03 □羊角岩(土家族) 1 1 文艺报 content78350.html 1 与长江江豚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