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写作数年前已经出现并引起关注,“小冰”“小封”还分别出版了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万物都相爱》。诗歌圈的反应不一,有人惊呼“狼来了”,有人则不以为然,认为不过尔尔、不足多虑。近来,随着DeepSeek爆火,其在诗歌创作、诗歌评论领域的表现也颇令人惊异,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狼真的来了!
诗歌凝聚了人之为人的经验、情感、体验、智慧,被认为是人类所独有的,是难于被模仿、被超越的“最后的领地”。但是现在,这一“领地”看起来已经岌岌可危。人工智能可以很轻松写出一首“不错的诗”“合格的诗”,而且它完全可以不知疲倦、批量创作(生产),还可以不断进步、更新迭代。相形之下,我们不少颇有名气的“诗人”所创作的作品的确比较一般、新意无多,我们的一些刊物所刊发的作品中也多有很平庸的诗甚至徒有其表的伪诗。或者,直白地说,许多诗人所写的诗,并不如人工智能所写的诗。更加不客气地说,不是人工智能写得太好了,而是许多诗人写得太差了,这恐怕是当今诗歌真正的问题所在。这么说大概有些让人不舒服、难以接受,却并非夸大其词。
《文艺报》出了一个很特别的创意:以“春节记忆”为题材邀两位诗人及DeepSeek进行同题写作,并邀两位评论者及DeepSeek对诗作进行评点。这里面显然有着“人机PK”的意味,而从目前所读到的三首诗歌作品来看,确实体现着诗人写作与AI写作的一些典型征候,值得进行一些考辨分析。两位诗人张二棍和戴潍娜都是当前比较活跃、创作成就较高、影响力较大的诗人,两位诗人一男一女,一位属于“民间”,一位属于“知识分子”(与1990年代以来诗坛两大对立性的派别无关,这两个词语恰好可以表征两人诗歌写作的若干特征,与之相近的两个词或许可用“田野化”/“学院化”),如此可以更具代表性,在与人工智能写作的对比中呈现更多内容。
从目前的这三首诗歌来看,我要说,两位人类写作者捍卫了人类的尊严(这么说似乎有点大、有点别扭,姑且如此),赢得了这场PK,而人工智能写作则展示了自身的特点和不俗的实力,未来可期。张二棍的《无字联》跳开了关于春节对联的“俗套”,他写的是“无字的春联”。诗中写“孤寡的盲者”,写两个人之间情感与命运的交集、交流,写对苦难的承受与对未来的向往,有生命的痛感、生活的质感。戴潍娜的《独自旅行的高跟鞋》拟定的情境是春运坐绿皮火车回乡,高跟鞋被挤掉而与主人分离,此后高跟鞋独自旅行,“多年以后,在巴黎塞纳河的黑水里”被捞起。诗中有过去时、现在时,也有未来时;有区域性,也有全球化,写作主体的情感态度藏而不露,引而不发,富有张力。DeepSeek的《饺子里的时针》更像是关于“春节”的命题作文,意象密集,氛围烘托很足,结尾也有一定余味,但总体读来给人的感觉是独特性不够,有些用力过猛,词语堆砌很多但背后的张力不足,很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不过,平心而论,这首诗已达到或超过了我们在刊物上或者朋友圈读到的诗歌的一般水准,或许也可以说,它已然达到了一般或一般以上诗人的创作水平。重要的是,DeepSeek目前最多只是“少年”,它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实属正常,不可避免,但它会学习,在成长,从“不识愁滋味”到“识尽愁滋味”大约也并非不可逾越,它在未来写得更好、超越更多的诗歌写作者是可以预期的。
我的这篇评论自然也会被拿来与DeepSeek的评论相比较,我觉得DeepSeek写评论比写诗更为擅长,对于将要进行的这种比较我内心惴惴而又坦然。可以想见,大多数的诗歌评论将可以被DeepSeek取代,这是一个大概率事件,它写得好很正常。甚至,这篇文章或许也是DeepSeek所参与、所代劳的,读者诸君能辨别否?
事实上,“狼”来了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人类如何应对。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的竞争已是势所必然,我们或许正处在人类历史的拐点上。面对AI,固步自封、妄自尊大自非最佳选项,人类应该探索边界、激发潜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应该发挥人之所长,写出属于人的独特的东西,如此或可避免被超越、被取代。AI时代,人类当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