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民族文艺

与万物重叠,还原本真与原色

□牛依河(壮族)

《重叠的事物》,牛依河著,作家出版社,2024年11月

自我写下“重叠的事物”这几个字的那刻起,诗歌把我和万物之间缝合得更加紧密,我在内心构建起一种诗意:当万物与我重叠,我便成了万物的颜色。我面对万物,如同面对一块画布,不断地往上面涂抹各色颜料,一层覆盖一层,像野草覆盖了野草,风席卷着风,将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碎片吹向远处,或更近的自己……就像飞翔的鹰和飘浮云朵向地面投下移动的影子,我始终在寻找最适合的方式和角度,完成我心灵的描述。

所以,我将过去的与当下的“桂西北”进行解构,重新从这片土地上的自然风物与情感维度中提取出可感的物象创造为意象,构建出属于我自己的诗歌意境。由此,那些大地上的喀斯特群山、石头、悬崖、河流、野草、山羊、稻穗、果实、铜鼓、木棉、迷雾、歌圩,以及行走在这壮乡瑶寨图景中的乡人们和他们的生死离别在我的思考中发光,进而凝结成一粒粒闪耀着光芒的文字,在纸上、在诗歌中站立起来。在这解构和建构之间,我寻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通往一个更真实的自己。

离开故乡,漂泊多年后,我终于在南宁落地生根,离故乡说远不远——但谁能说“远”只是一种物理距离呢?它更应该是一种心理距离,一种延伸至思想和记忆深处的、深不可测的距离。是的,我内心的根须总是不由自主地向远离城市的那片土地深处延伸。我总会将城市和故土进行比照,一颗心也同时在两个地方之间生长。以前我在喀斯特群山之间的乡村行走攀爬,现在是在城市高大的楼宇间乘梯上下,有时,我也在这两者之间驱车往返,以缩短物理和心理上的距离。太阳总是在群山与楼宇之间反复升起落下,多么相似的场景啊,它们在我的思想中重叠,生发出奇妙的情感。

在时代的洪流中,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而后进入城市工作生活的人,我目睹了山乡和城镇的巨变,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但在这个追求速度的时代,我的内心却保持了一种原始的“慢”,或者说是“笨拙”。这种节奏应该源自生养我的那片乡土:你看那缓慢的炊烟,田埂上慢行的人,坐在院子里剥豆的老者,田地里拉耙的牛,远山上缓慢吃草的羊群……这些慢,造就了我的“慢”,以至于我钓鱼时提杆都慢半拍。于是我写下了“慢是一种天赋”这样的语句。在“慢”中,我能有更多的时间去细微探察周遭的人、事、物,去延展更广阔的思想,去完成更多的思考,去对自我心灵进行更细致的探幽、梳理和确认,以发现幽微之处闪烁着的、我们容易忽略的微光。

——我要写下它们!

我以为,这是我在诗歌的海洋里航行时所需要的一种姿态。

有时候,面对熟悉的事物,现实与虚构把我逼向两难的境地。现实中的事物与我想象中的事物,我到底更爱哪一个?我不知道。似乎诗歌也并不能给我什么答案,而是制造了更加深远的问题。在现实与想象之间,总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偏差,但不影响我对“爱”的确立,我所写下的诗句,让它们有效地凝结在一起。我现实中已经失去的那一部分内容完成了转化,形成心灵体验和生命经验,重新在诗歌里得以重现,而我当下的生活经验与情感经验成为它们有效的参照物,它们之间对立、冲突,或交叉、融合。想象照进了现实,让我的书写更加具有动感。

情感时而是一股激流,时而是一脉缓流。当我在熟悉或陌生的八桂大地上游走,面对眼前的河山时,我写下了“大地的演奏”,体验着自然山水、地理风物所带来的美妙和深邃。我写下这样的诗句:“我爱这座大地的钢琴,她在祖国的南疆/用水弹奏巨石做的琴键”(《一座大地钢琴的演奏》),我想用更多简练的语言去描绘这片土地的自然图景,因为,我对它们充满敬畏,并愿与之共生。

“重叠的事物”“慢是一种天赋”“大地的演奏”——我之所以给我的诗集《重叠的事物》分成这三辑,是想对自己的诗作进行更加清晰地归纳。它们本来就是我对这世界的一种投射,是对心灵的一种揭示。但是,它们也可能造成一种遮蔽,无论我如何对它们进行呈现与归纳,总有一部分情感是被抑制和隐藏的,那些不完全表达的部分,就让它们在诗歌里自由出入吧,或许,它们会在下一首诗中得以揭示。

是的,在完整或不完美的存在物中,我试图通过思考、交汇、融合,在诗歌的意境中与更多的事物重叠,以发现它们更多的本真与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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