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要讲的故事是这次东盟青年作家中国行活动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故事要从活动第二天中午说起。
下了一上午的雨,坐在饭桌上的强哥显得忧心忡忡,作为活动的组织者,他在担心当晚文学作品分享会的事情。因为分享会场地是钦州占鳌巷的建福堂八号公馆,户外,没遮没挡,如果雨一直下……突然,他说,你们是不是可以朗诵一首苏轼的《定风波》?他笑盈盈地,对着马来西亚的王修捷、王晋恒两位作家诵出了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不知谁说,王修捷是我们的六边形战士,不仅是作家,还是音乐鬼才,会编曲,会说唱,还会乐器,何不把音乐或说唱融合进去?我脑海里立马响起了《光亮》的旋律,嘴上也情不自禁地哼出“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曲子。饭后,王修捷便问我:“你要不要加入?你来唱。”对于轻度社恐的我,这句话让我结巴了几秒。在我的三番推辞和他的三番说服之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尝试。
一个出色的文艺团队背后,都少不了一位优秀的作词老师。就那么凑巧,那天凌晨刚刚赶到的青年诗人吕周杭也在场。在一番“拉拢”之后,他也成功加入了表演团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午饭,就这样成就了后来那场让我刻骨铭心的演出。
回到酒店,我们四个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演出事宜。重任和压力先是给到了吕周杭。在一番商量之后,决定由他来改编说唱部分的词。他找了两首音节相当,韵律相仿的诗,拼成了一段适合说唱的词,过程相当顺利。我则负责找《光亮》的伴奏,这个过程也还算顺利。
一切准备停当,大家突然又泄了气。晚上的分享会是在露天庭院,只安排一位钢琴老师伴奏,既没有LED大屏,也没有音响设备。大中午的,我们只好再次求助强哥。不一会儿,他就回了信息:一切OK。安排妥当,他还兴致勃勃地问我们在哪个房间排练,要来目睹幕后花絮。我们私心当然不想让强哥过来,毕竟点子是他提出的,这份惊喜一定要给他留到最后才行。
解决了技术支持的小插曲,我们就继续练好各自的部分。至于我,是那个房间里最忐忑、最不安的人。戏曲唱腔本来就不好唱,那天下午夹着嗓音唱歌,我总觉得音准仿佛在走钢丝。再加上用上半假音,唱出来的声音总感觉有点气力不足,而且伴奏乐的节拍本来就不明显,切入第一个音的时间需要非常仔细地拿捏,否则拖累后面朗诵的部分,那罪过可大了。
当我还在一边吊嗓子的时候,凝聚在屋里的紧张氛围被吕周杭打破了。“我们拍张照吧,纪念一下。”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手机摆拍,但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胶卷相机时,屋里立刻沸腾了起来。四个人对着相机,当他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感觉时光被暂停了,晃眼的闪光灯仿佛打开了时光机的大门,把我传送到了幼时的记忆。他解释道,胶卷相机摒弃了现代很多手机拍照的修图烦恼和过度包装,留住了最原滋原味的每一个美好瞬间。确实,它就像人生的过场,过去了就不可能被修复,也不可能重来。因此,我们要时刻保持良好的状态去面对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人生,就像我们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胶卷相机一样。这是那天下午一个老式胶卷相机教给我的人生道理。
临近傍晚,连续几天被连绵细雨浇过的天空忽然云舒雨过,夕阳透过云间洒向地面,感觉天公都在为我们和《定风波》作美。
作品分享会正式开始。在这样的场合,一般开头都比较拘谨,没人愿意先上去打头阵,这或许就是亚洲特色“礼让”和“含蓄”吧。在无人响应的情况下,主持人开始点名邀请,就像上学时期被老师点名那样。来自中国青海的作家索南才让第一个被邀请上台。在他分享完之后,雷鸣般的掌声让气氛逐渐热络起来。这时,东盟作家也开始积极上台,一句又一句,我们听不懂的外文诗词悠扬在堂内。虽然听不懂,但依然能感觉到浓浓的“诗情”,这是那晚堂内的第一个“情”。
台上朗诵着诗词,台下的人边听边聊边吃点心。过了几首诗的时间,我忐忑的心愈发不受控制。我悄悄瞄了一下王修捷,他闭着眼睛,在背诵他的说唱部分。与其如坐针毡等待上台,不如我们去后院排练吧,我说。于是我们起身往后院走去。上台前的彩排,我们在一些细节还是有点卡顿的,我会忘词,修捷会卡不到节拍,让我越发紧张。这时,想起了修捷讲的一个故事,关于他“随机应变、临危不乱”的经历。在一次表演上,他的吉他肩带断裂了,于是他第一反应抱住吉他,单膝跪地,不承想却迎来了满堂彩。
回到八号公馆的现场,没多久我们就被叫去后台准备出场了。走到后台之后,我们遇见了蒋在。她为我们的团取了个名字,叫“钦兄弟”。因为在钦州成团,所以就用“钦”谐音“亲”。那晚,就是我们“钦兄弟”的成团夜,那场演出也成为“钦兄弟”团的首秀。
对于一个表演者而言,台上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我在心里鼓励自己要尽力表现好、不拖团员后腿、关键时刻绝不能掉链子。当我唱完最后一个音符,当掌声响起那瞬间,我知道稳了,神态也随之放松了下来。后面的就看兄弟们的朗诵和说唱了。王晋恒在我之后稳稳地接住了朗诵的开头。之后的吕周杭也丝滑接棒朗诵的后半部分。二人的朗诵配合默契,情感饱满,朗朗上口,声音圆润洪亮,又赢得一波掌声浪潮。最后,王修捷的说唱部分压轴登场,把整个表演推向高潮。就在他沉浸式地说唱时,台下欢呼雀跃,文友们开始接踵上前献花。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堂内的“温度”,感受到了文友们的“热情”。也因为这次表演,打开了和其他作家老师更多的话题,让“友情”继续升温。“热情”与“友情”,这是那晚堂内最珍贵、最精彩的“情”。
或许我距离更好的自己就差一个改变的勇气。幸好这次我勇敢接受了王修捷的邀请,幸好我勇敢挑战了自己的恐惧,幸好我勇敢战胜了自己的犹豫。让自己有幸参与这场两个半小时的极限创作,体验了一把文艺和友谊的速度与激情。更难得的是,在极短时间内和其他三位朋友风雨同舟,相互鼓励,让原本来自四面八方、前一天还不甚熟悉的四个人,建立起了革命友谊般的“兄弟情”。这份“兄弟情”对我而言是那晚堂内分量最沉甸的“情”,也是那晚让我们笑得最洒脱的“情”。
那晚,建福堂内有许多“情”,每一份“情”都让人如此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