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形理两全：宋画中的鸟类》，犹如推开一扇通往宋代的大门，千年前的光影扑面而来——这里既有《秋芦飞鹜图》中的秋水长天，也有《枇杷山鸟图》中的显微宇宙。作者陈水华以科学思辨与艺术情怀解读宋代花鸟画，引领读者发现千年前的翎羽之美。

在中国传统绘画门类中，最能体现科学与艺术相融合的当属花鸟画，而其巅峰则在两宋时期。宋代花鸟画家以写实态度，通过画面细节记录“神奇鸟儿”的真实形态与生活场景。这种对自然的深入观察与精准描绘，为后世艺术鉴赏留存了珍贵素材。但历经千年，宋代花鸟画纸绢泛黄、色彩褪色，探寻其科学与艺术的融合并非易事。《形理两全：宋画中的鸟类》则为读者搭建了通往宋代的桥梁，让他们体验到穿越千年的宋代美学。作为鸟类学博士与浙江省博物馆前馆长，陈水华以鸟类学家的专业视角，结合艺术史与博物学方法，开创性解读宋代花鸟画。该书以写实性最强的宋代花鸟画为研究对象，通过穷尽式统计、品类鉴定、尺寸测量等科学手段，结合真实鸟类对比，呈现了丰富的鸟类学知识与一手野外考察资料。

陈水华打破学科壁垒，将进化论美学理论引入中国绘画史研究，通过“风格”“道统”“法度”“传承”四维框架，构建了艺术创作与自然认知的互动模式。这使得该书不仅为艺术史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论，更以科学实证揭示了宋代花鸟画的写实性及其背后的博物学价值。

白鹡鸰上体黑色、下体白色，两翼及尾黑白相间，头后侧、颈背及胸部具黑色斑纹，灵动眼神惹人喜爱；鹌鹑体型如雏鸡，身形长尖、尾短，背面黑褐色杂浅黄色羽干纹，活泼形象让人愉悦；戴胜头顶羽冠具黑色端斑与白色次端斑，头、颈、胸棕栗色，背部有黑、褐、白带斑，独特美感令人青睐……这些“神奇鸟儿”都是宋代花鸟画中的常客，以绚烂羽毛与优雅身姿成为画家争相表现的对象。画家凭借超凡写实技艺与敏锐感知，将鸟儿细节刻画得入木三分，即便历经千年，依旧栩栩如生。书中，陈水华系统整理174幅宋画，辨识出67种鸟类物种，其中88%可精确鉴定到种。同时，辅以101张当代鸟类摄影图片对照，直观展现宋代画家对鸟类特征的精准捕捉。当《翠竹翎毛图》中的蓝冠噪鹛与摄影图像形成时空对话，过去与现实在此重合，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宋代画家的艺术追求，更是宋代自然认知体系中的科学萌芽。陈水华融合传统艺术鉴赏与现代科学实证的研究路径，深化了我们对宋代美学的理解。

“于形既不可失，而理更当知”，形似是作画基础，万物生息之理亦是画家需掌握的知识。宋代花鸟画以精湛技艺与深远意境令人叹服，更蕴含丰富的博物学知识与科学精神，此即“形理两全”。关于宋徽宗《芙蓉锦鸡图》中描绘的锦鸡，陈水华提出了一个惊人发现：其原型实为红腹锦鸡与白腹锦鸡的杂交个体。这一发现为我们提供了近千年前鸟类杂交现象的珍贵记录。此外，陈水华还指出了宋画中存在的不少定名错误，如崔白《竹鸥图》中的“鸥”实为“鹭”、李安忠《竹鸠图》中的“斑鸠”实为“伯劳”、惠崇《秋野盘雕图》中的“鹰雕”实为“斑鸠”……阅读此书，读者既能细细观看宋画中的鸟类，又能领略宋代“形理两全”的观看之道，窥见千年宋画中的翎羽之美。

（作者系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