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外国文艺

书信之二

亲爱的洛尔迦:

当我翻译你的一首诗时,遇到不懂的词,我总是去猜测它们的意思。我当然会猜对。一首真正完美的诗(至今还没有人写出来过),可以被一个不懂其原文语言的人完美地翻译出来。一首真正完美的诗,其词汇量是无限小的。

这非常困难。我们想将直接的物体、直接的情感转移到诗歌里——然而,直接的事物总是有几百个自己的词附着其上,像藤壶一样,短暂又顽强。将它们刮除,用其他词语替代它们是错误的。诗人是时间的机械修理师,而非尸体防腐师。围绕那些迅速枯萎和腐烂事物的文字,就像身体周围的肉。任何传统的木乃伊裹尸布都不能阻止这一过程。物体、词语都必须穿越时间,而非逆时间以存。

我朝悬崖下的大海,大喊“狗屎”。即使在我有生之年,这个词的即时性也会逐渐消失。它会像“唉”一样死去。但如果我把真正的悬崖和真正的海洋融入诗中,“狗屎”这个词就会跟随它们,随时间穿梭机而行,直至悬崖与大海消失。

我的大多数朋友很喜欢词语。他们把它们放在诗歌的耀眼光芒下,试图从每一个词中提取出每一个可能的寓意,每一个暂时的双关,每一个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仿佛一个词只要加上结果,就可以成为一个物体。另一些人则从街上、酒吧和办公室里捡拾词语,自豪地将它们展现在诗里,仿佛在大喊:“看看我从美国语言中收集了什么。看看我的蝴蝶,我的邮票,我的旧鞋子!”一个人该怎么处理这套鬼话?

词语是那些紧贴着现实的物体。我们用它们来推动现实,并将现实拖入诗歌。它们是我们所能依靠之物,仅此而已。它们本身就像没有拴住东西的绳子一样有价值。

我再重复一遍,完美的诗歌的词汇量是无限小的。

爱你的杰克

——节选自杰克·斯派赛诗集《你的沉默让我胆战心惊》,肖水、白哲翔译

2025-08-06 1 1 文艺报 content80386.html 1 书信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