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曹操与杨修》 尚长荣饰曹操，何澍饰杨修

上海京剧院于1955年正式成立。就在上京成立的前一年，我从中央戏剧学院华东分院（今上海戏剧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北京工作。虽说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但我与这个剧院的关系一直比较“亲”，这既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原因。

历史原因是上海京剧院的首任院长是我素来崇拜的“麒麟童”周信芳先生。1945年至1954年，我在上海求学9年的时间里，常到八仙桥的黄金大戏院看他的演出。他的表演不仅边式好看，而且能把观众很快地卷入戏剧情境，与角色同悲共喜。我十六七岁，就成了学唱“麒腔”的“麒迷”了。即便后来赴京工作，我仍有多次机会看他演出，并在舞台下见到周先生。1955年，他在出任上海京剧院首任院长的同时，也肩负起中国戏曲研究院副院长的职责。那年，全院同仁在颐和园听鹂馆为他举行欢迎会，院领导让我发言，我说我正是受了周信芳先生舞台魅力与郭沫若先生历史剧的双重感召，才走上戏剧道路的。1957年，我在上海举办的第三届戏曲演员讲习会上，再次有幸聆听周先生授课。1964年，文化部在北京举办全国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周恩来总理提议请周先生担任大会顾问。会演结束时，张庚先生派我去火车站为他送行，他登车时我扶了他一把，才发现这位舞台上生龙活虎的艺术家，白内障已严重到视物模糊的程度。

现实原因是上海京剧院的创造精神和创造成果一直对我充满吸引力，成为我学习、研究和评论的对象。这个剧院也不是一帆风顺的。20世纪80年代，上京曾分为五个演出小分队，人称“童（祥苓）李（炳淑）齐（淑芳）夏（慧华）马（博敏）”。1988年冬，上京成功上演陈亚先编剧、马科导演的《曹操与杨修》，该剧荣获文化部在天津举办的“京剧新剧目汇演”优秀新剧目奖榜首，《人民日报》为之发表座谈会纪要《京剧艺术新突破》，张庚会长向该剧颁发了第一枚“中国戏曲学会奖”。其后，上京又陆续推出了尚长荣主演的京剧《贞观盛事》《廉吏于成龙》，陈少云主演的京剧《狸猫换太子》《成败萧何》《金缕曲》，成为京剧界的一道亮丽风景。对上京的这些原创好戏我大都参与了评论，还参与了一些研讨活动的组织工作。

上海京剧院成功的根本经验，就是“抓好人和戏，立于不败地”。在人才建设上，上京有引进也有栽培。尚长荣来自陕西，陈少云来自湖南，属于引进。史依弘、傅希如等是上海自己培养出来的。无论引进或栽培，演员的出彩，都与剧目建设联系在一起。没有《曹操与杨修》的成功，何以安顿好尚长荣，不是《狸猫换太子》的轰动，怎么能把陈少云由借调变成加盟。当下的上京，中青年演员可谓人才济济，流派纷呈。我曾向剧院的创研部主任章楚吟请教，得知2015年至2025年这十年间，剧院中青年演员排演的传统本戏与折子戏多达237出，其中麒派名剧便有20余出，广受观众好评。由此可见，上京对于传统剧目及其承载的表演艺术，始终秉持高度重视的态度，着力传承发扬。与此同时，剧院也在自身的优势领域——新编历史剧的创作上，持续深耕探索、不断推陈出新。

为庆祝上海京剧院成立70周年，剧院此次进京演出在7天中呈现了6出剧目。既有现代戏《智取威虎山》、新编历史剧《曹操与杨修》，也有传统戏《宋士杰》《失·空·斩》《白蛇传》，还包括海派连台本老戏《七侠五义》。可以说，这是对上京历史性成就与其当下最具号召力的名家新秀的一次集中展示。

我只观看了《七侠五义》（上本）。该剧在1957年曾“连演半年，欲罢不能”。今日观之，仍觉人物众多、场次稍显琐碎，其核心情节大致围绕“在野”的“五鼠”之一白玉堂，对已被朝廷册封为“御猫”的展昭心存较劲、欲一较高下而展开。最终，猫鼠和解，同被包公招揽，共为朝廷效力，以保江山安稳。尽管剧情曲折、演员技艺尽显，加之部分舞台特技的运用，对观众颇具吸引力，但作为上京对连台本戏传承的一环，若要保持剧院整体的艺术水准，该剧或许仍需审慎打磨，或在后续展演中作出更优选目。

（作者系戏剧理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