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周围，我们身边，还有另一个活生生的世界，那个世界的运行模式与目的，并不与你共享。”被誉为“当代最好的行走文学作家”之一的罗伯特·麦克法伦在《荒野之境》中告诉读者。

《荒野之境》是剑桥大学文学与环境人文学教授罗伯特·麦克法伦以九年的行走体验创作的“行走文学三部曲”之一（其余两部为《念念远山》《古道》），罗伯特·麦克法伦用生动、精准又极富诗意的笔触，从立体视角书写“山毛榉林”“岛屿”“峡谷”“沼泽”等，每一篇章都充斥着历史景深的丰腴。

“野兔是我心中的图腾”，罗伯特·麦克法伦遵循着野兔的足迹（跑去兜一圈再回到起点），从英格兰东部的剑桥大学旁的山毛榉林出发，向着极北的苏格兰高耸山峦或极西的威尔士边远海岸“荒野之境”行走，决心一边旅行，一边绘制一张文学地图，以此对抗传统世俗的、由现代交通勾勒而成的栅格地图。

他的文学地图里，城市、村镇、旅馆、机场不再是主角，取而代之的是岬角、悬崖、海滩、山峰、突岩、森林、河口、瀑布，甚至坟墓，还有洞穴和前人留下如“炉堆小屋”等荒野小屋、残垣断壁、废弃基地。

显然《荒野之境》一书就是那张地图。这张地图是罗伯特·麦克法伦用脚步亲自丈量的，由身至心直接感知的，以渊博的历史、地理知识描绘的，以科学求索和冷峻批判的精神书写的。没有人会这样写作，将疯狂的梦想、野性的赤诚、滚烫的身心放逐荒野，真情实意感知自然，从历史景深里窥探大地万物的繁华与荒芜、变迁与去向。

《荒野之境》展现了极致的诗意文字和学院风的浩瀚知识。如作者写在恩利岛的海洋磷光中游泳，“一旦有点动静，海水就像瞬间燃起火光。我的一举一动，都会激起一圈耀眼的涟漪”。或是在冰天雪地的山脊上夜行，贴冰湖而睡，深夜醒来看到一枚晚冬的月亮挂在群山之上，他便在冰湖上起舞，一方面为了暖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只要回头便可以看见我的月影在雪地上与我共舞”。在书中，知识的传授与科学普及如此顺其自然、润物无声，关于岩石、冰川、泥沼、森林等科学常识贯穿全书又恰如其分。

为什么要去荒野？罗伯特·麦克法伦开篇就写道：“任何一个在城市生活的人都会因久居其中而产生厌倦。街道如深谷，将我们的目光幽禁，人陷入阻滞，渴望开阔的视野，而不是仅仅看到玻璃、砖块、水泥和柏油路。”起初，作者将荒野视为遥远的、没有历史的、没有标识的地方，但在旅途中，他发现了另一种荒野：一片生机勃勃的植物生命，精力充沛，混乱无序，活力四射。于是《荒野之境》后半部分，他又描摹了陷路的树篱、盐沼的沟渠、突岩的兔穴等等。

我个人认为“沼泽”这一章最出彩，写出了身陷泥沼的恐惧与震撼交织产生的奇特体验感。作者不惜笔墨，分享他旅行路上遇到的登山爱好者以及苏格兰作家默里的生动故事。“地球之友”协会创始人之一、胡桃木农场主罗杰的故事也很精彩。罗杰如同荒野，随性而至、百折不挠。罗杰眼中的荒野并不是作者曾认为的严酷肃杀的荒野，而是“自然天成，生机盎然，就像一棵树、一条河”。罗杰逝世后，胡桃木农场被当地列入“奇幻之地清单”，他的家成为别人心中的荒野地图一部分。

《荒野之境》书中的“荒野”，定义为没有限制、不受约束，一切自由的“自主之地”——遵循自己的律法和原则，树木生长，生灵活动，壑间溪流，一切皆由自行设计和执行。书中不止一次提及“时间架构”，不同的荒野，有不同的时间架构，在科鲁什克谷地，时间不再以小时和分钟衡量，而是以光影与质地呈现。作者写道，科鲁什克谷地维持着荒野时间，惯常的年月日时分秒等时间单位变得几乎无法辨识。“科鲁什克谷地的时间令人无法理解，它太迅速，也太缓慢，它对人类的时间体系毫不关心。”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世界远比人类认知博大、广阔、深远。

人类享受着数字化无限连通的科技福祉，却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接触万物的机会，弱化了世界赠予的真情实感、感同身受的能力。城市群星黯淡，不是群星本色，也不是人类本意。荒野之所以珍贵，就在于荒野与人类迥异得毫无商量的余地。荒野在那里，就是提醒人们还有另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可以去找寻真实。

（作者系云南省开远市文化和旅游局四级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