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学评论

重拾文学的趣味性

□陈福民

何立伟30岁就写出了《白色鸟》,一直站在文学史上,非常了不起。我认为,一个作家与写作的趣味性这个话题当下仍值得我们深入讨论,我们要重新审视在什么层面上重拾文学的趣味性。何立伟的创作,他那种有力的、短促的绝句表达方式与趣味性结合起来,突破知识的藩篱而获得最终的趣味,会让我们了解真正的知识和趣味,如何成为写作者进入这个世界的方式,并且它的深度一点都不比学院派的系统知识差。

何立伟的创作要追溯到中国古典文化传统,以及新时代文学对传统的继承和提高上去。像何立伟自己写作和绘画一样,如何来呈现这些特质,我认为,何立伟给我们做出了榜样。

首先是何立伟写作的“少”和“短”。《白色鸟》是何立伟的第一本自选集,他很郑重其事没有收进诗歌。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诗歌不在及格线上,这当然是何立伟的谦虚,同时也说明何立伟对于语言、对于自己文学更高标准更清晰的认定。多少当代作家动辄出十卷八卷的小说和文集,真的有必要写那么多吗?

当然这也许是一种偏见。可能写得多的人,创造力丰富,善于写也乐于写,是一种跟世界交流的方式。但像何立伟这样写得如此少,我觉得更应该值得重视和尊重。当年鲁迅有人指责他不写长篇小说,有人说他的才华被浪费在杂文上了。一件事如果三五千字就能够说清楚,为什么要写三五万字?所以何立伟的创作,包括小说、散文和绘画,给了我们讨论这个话题的机会。这些写作的趣味性,在近二三十年中都被淡忘了。但与何立伟有相似审美价值的人,那些写得少而精的写作者,也值得尊重。

通读何立伟的小说会发现,他的文学世界里自我的位置是很有趣的。早期的《白色鸟》中找不到主体,哪个是主要人物,哪个是次要人物,不是很清楚。2017年的《昔有少年》中,似乎少年是一个主角,但也不完全是;2018年的《水流日夜》小说更像一部现实主义作品,讲述者的位置也是虚设的,叙述主体并不参与冲突;何立伟所有的小说都会有一个主体悬置或者空缺,叙述主体不在叙事结构上,或者说没有在现实层面参与这个结构。

我认为,何立伟给自己设定了一个观察世界的视角。这不是没有自我,而是自我悬设,因此可以获得一个有利的位置,观察世界的角度变得从容和恣意。他并不像一些作家那样执著于某种现实逻辑,或者欧式叙述理念,而是风轻云淡、意味无穷。如果叙述主体过于主动参与到复杂的社会冲突当中,那就会显得“过于执”。因此他的小说没有主人公,小说的自我一直都在旁边观看,这是何立伟小说以及所有艺术活动的“道”之所在。“道”可能无法在人文社科知识中检索到,是一种特别的知识。我觉得这是当下社会、当下知识系统当中重新介入世界的一个有意义的方式,也是独属于何立伟的方式。

我读《昔有少年》有一种感动,何立伟35年后从《白色鸟》重新出发,始终对这个世界怀有一种童年式而又高于童年的真挚感情,这种情感价值他始终没有丢,这包含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最终理解,是他所有文学活动和艺术活动的支撑点,特别难得。

2019-05-22 □陈福民 1 1 文艺报 content49659.html 1 重拾文学的趣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