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新作品

永恒的草地

□陈显明

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前夕,我们来到四川松潘县川主寺,那里有凝结着宣言书、宣传队、播种机精神”的红军长征纪念碑,还有蕴含着悲壮历史的红军战士青铜塑像。纪念碑为三角立柱体,象征红军一、二、四方面军三大主力紧密团结、坚不可摧、共同北上的历史。纪念碑上方的红军战士雕塑,表现出长征路上红军战士前赴后继,英勇向前。此时,艳阳下,碑体遮日,折射金光万道,蓝天耀金,草地山川如辉煌金壁。突然,暴雨袭来,停后彩虹突现,挂在金碑上空,碑为桥柱,顶为彩色大道,如红军英烈现世,其壮观之景,令人肃然起敬。

告别了红军纪念碑,我们驱车奔向曾书写过生命辉煌的松潘草地。用那颗被大义与向往浸染得如痴如醉的心,去感应这块草地永恒的生命之青;用那腔积蓄了很久很满的敬仰情愫,与惨烈而雄浑的岁月对话。

越过黄胜关,攀过几座悬崖危岩,吉普车扑进一望无际的沼泽、草地。放眼望去,寸把高的草茎,粘贴在黑得似乎一捏就出油但又贫瘠得连一粒青稞也不能产出的土地上,像巨幅的绿毯;星星点点的沼泽冒着气泡,咕咕有声,像孱弱的生命在旷古的凄凉中汹涌呐喊。

我们在草原腹地小镇麦洼停下来,渐渐黑了的天,像倒扣在头顶上的巨大蓝玻璃罩似的,一下变脸了。天地间一派混沌,风声阵阵。骤然间漫天遍野雪片肆虐,气温急剧下降。身体一阵阵瘫软,肌肉一阵阵紧缩,头昏目眩,呼吸困难,强烈感觉到氧气的可贵。蓦地,我想起昨天在雪宝顶山垭处一位牧民的告诫:高寒,一场暴风雪就能把人冻死;缺氧,一口气上不来就会丧命;一感冒,极易患上高原肺水肿,许多人因此不治身亡。在那一刻,我感到了死亡的惊惧、恐怖!

置身此景中,我想起了老红军李三多讲的故事。

1964年,我读初中时,学校请老红军、重庆桐君阁药厂党支部书记李三多来作报告。李三多是大巴山人,靠挖草药度日,后来参加了红军四方面军。长征经过草地时,一名战友掉进沼泽里,李三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岂料,不但托不起战友,他也陷了进去。要救他们两人,只有牺牲更多的生命,战友们只得含泪离去。李三多不甘心失去年轻的生命,失去正在用生命铸造的大业,凭背在身上的药品箱作羁绊,免于迅速沉沦,竟奇迹般地闯到沼泽边缘,爬起来,赶上了队伍,与战友们相互搀扶,穿越了草地,像春天穿越肃杀的冬季,生命终于战胜了死亡……

李三多讲,他后来又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部队走过草地后,环境、气候非常恶劣,在草地上行军十分艰难。更要命的是缺衣少食,不少红军因此长眠于草地上。李三多和战友们挖草根,和着青稞面吃。不到半个月,青稞面全吃光了。饥饿威胁着他们。李三多到处找野草、挖树根,可光吃这些怎么能吃饱呢?眼看着战友们瘦了下去,李三多整夜整夜地合不拢眼。一天,他发现山坡上种着苞谷,便准备去拔来救战友。他还没有走过去,想到红军铁的纪律,想到红军的使命,放弃了那诱人的苞谷,在往回走的路上,被土司的兵丁发现了,开枪射击,他赶紧伏倒,才没有中弹。

在长征途中,部队要过一条河流。没有桥,红军便用人扛着楼梯作桥。李三多自告奋勇,在河中与其他战友一起,扛着楼梯,让战友们迅速通过。李三多说:“那个河水哟,冷得肌肉冻僵,浸入骨头疼痛。”“桥”上战友们咚咚地踩着,他们脚下面是稀泥,站立不稳,身体不时摇晃。一张口吸口气,河水就呛进嘴巴。他咬紧牙关,支持着。突然眼睛一黑,栽倒在水中……经战友抢救,被捞起来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卫生员赶紧人工呼吸,战友们倒提着他“倒水”,他才活过来。

后来,李三多走出了草地,走进了革命圣地延安,参加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挺进大西南,解放了他的家乡。1991年,他病逝于重庆桐君阁药厂。

看着广袤无边的草地,眼前浮现出红军战士艰难跋涉的身影,耳边响着他们呼喊的声音。老红军以生命的代价来对抗恶劣的大自然,把个体生命融化于群体、社会,形成“无始无终的大生命”(李大钊语)。我想,草地的生命是永恒的,在草地走过的这些“无始无终的大生命”,也是永恒的。

2021-04-14 □陈显明 1 1 文艺报 content59420.html 1 永恒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