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影视

风沙弥漫处闪烁的人文情怀

□石铭政

2019年3月,中宣部授予甘肃省古浪县八步沙林场“六老汉”三代人治沙造林先进群体“时代楷模”称号。2019年8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八步沙林场并与三代治沙人一同挥锹治沙,总书记说:“八步沙林场‘六老汉’的英雄事迹早已家喻户晓,新时代需要更多像‘六老汉’这样的当代愚公、时代楷模。要弘扬‘六老汉’困难面前不低头、敢把沙漠变绿洲的奋斗精神,激励人们投身生态文明建设,持续用力,久久为功,为建设美丽中国而奋斗。”甘肃电影人迅速行动,电影《八步沙》应运而生。

《八步沙》似乎格外幸运,一出生便作为建党100周年献礼影片,进入央视电影频道 “辉煌历程伟大复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主题展播”活动,并于2021年7月8日晚黄金时段首播。2021年12月,《八步沙》在第3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评选中,获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和最佳男配角(刘培清饰高岭贤)两项提名,2022年3月获甘肃省第十届敦煌文艺奖。目前,影片作为中宣部电影数字节目管理中心“喜迎二十大 全国公益电影‘时代楷模’主题影片展映活动”推荐影片,正在全国展映。

沙漠深处的追寻

一个地处西部的小影视公司——甘肃风行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制作的一部小成本电影,能够跻身金鸡奖两项提名,《八步沙》无疑是成功的。

如何使人物和故事更加鲜活、可亲、可近,这成为剧组主创团队重点思考的问题。当他们接触到八步沙人,亲身体验了当时恶劣环境下的治沙场景,看到腾格里沙漠的雄浑狂野和八步沙人的质朴坚韧时,主创团队的叙事视野被打开,瞬时豁然开朗。像影片中历经艰辛打那口200米的深井一样,主创团队秉持现实主义精神,一点一点深度挖掘、真实展现了八步沙人面对强悍蛮横的风沙和绝对贫困的生活,毫不退却、知难而上的精神品格与家国情怀。深井开始喷水,是影片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而影片故事、人物溢出的或温馨热情、或悲伤冷淡、或坚定无畏、或失落无奈的人文情怀,如深井涌出的清水流入沙漠中的树窝一样浸入观众的心田。

风沙埋不掉的家国情怀

沙子埋了土地,开始埋房子,风依然在助纣为虐,六老汉却在绝望中坚守初心,六个手印按在治沙承包合同上就像签下生死状一样悲壮。没有宣誓,没有豪言壮语,最硬朗的一句话是:“这个骨头棒子上还有三两油,就要到沙子里头练一练哪!”几把铁锹、简易的护目镜、拉水的驴车、听天气预报的小收音机,最原始的测量、最简单的植树,一切就这样开始了,几乎没有条件,更没有任何胜算。一场大风,辛辛苦苦栽的树苗刮了个精光,只有咬牙切齿地说上一句:“买树苗!重新种!”……影片中这一个个细节所展示的,是六老汉深深的故土难离的家乡情结,是不愿当逃兵不愿当懦夫的倔强,是不愿等靠要、不愿向国家伸手的骨气……而这不正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不屈不挠的民族气节吗?!

影片中的几个老汉和八步沙人为了家园和生存而战,起初他们未曾料到,他们所践行的正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伟大理念,攻克的是世界生态环保领域里的难题。正因为影片从普通人的视角和情怀入手,才使片中的人物形象更加生动可信。

骨子里的父子情深

父辈和子女们的矛盾纠葛、第二代治沙人的困惑彷徨是贯穿整个影片的主线。父辈们义不容辞地奔向沙漠,子女们却无一不想跳出农门追寻“铁饭碗”,“考出去,看大海去!”“广阔天地闯世界去!”老汉们嘴上却说:“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呀,咱们俩要立下哩,不管干到什么时候,每家要有一个后人接班,扛起这把锹来。”可谁心里都没底,没有一个敢强求子女服从自己。

双方对抗着、较量着。影片用镜头语言,惟妙惟肖地展示着父子之间的情感对立和维系。年轻人看似占据主动,但骨头连着筋、植根于血脉之中的亲情,却不时拨动着他们的心弦。他们无法假装对老汉们睡在地窝铺、啃着干馒头与风沙过招不理不睬。“我想打口井……咱们又不愿意往这沙窝子里面钻。可咱们总得替他们想想办法。”井帮着打好了,老汉们从地窝铺搬进儿子们盖的新房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高岭贤不肯屈尊张口,儿子高远心知肚明、不愿主动就范,一直无声对抗着父亲。直到父亲说出你考学没希望别勉强,儿子回嘴说到你种树更没希望并踢翻了水桶,两人的矛盾才真正被引发,父亲动了手,儿子一气之下扒火车去了兰州。电影《牧马人》里有一句台词:“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后来高远回到家,他双手递上棍子,趴在板凳上让父亲打,高岭贤没有理睬。儿子说要去供销社工作,他也不搭话,提着水桶走了。但冲突归冲突、冷战归冷战,父子感情依旧,生死关头更是一览无余。当高岭贤在沙漠失踪时,高远绝望得声嘶力竭,高岭贤死里逃生在儿子怀里号啕大哭的情景令人泪目。当下井救人的高远从井下被拉上来的时候,父子二人交谈道:“你冷吗?”“我不冷啊。”“为什么抖啊?”“可能是吓的。”父子俩相互对视、会心一笑,此情此景胜过千言万语。高岭贤提着一只鸡去照相馆看儿子,他边照相边吞吞吐吐地对儿子说:“大家都夸你。让我呀,劝你回林场去接班。”“这些年呀,你喜欢的东西,爹从来没有支持过你。”这是父子俩少有的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影片就是这样步步深入,多角度地将父子俩的情感和盘托出,成为那个年代中国农村父子关系的真实写照。可在一场黑沙暴夺去父亲生命之前,高远还是没有如父亲所愿回到八步沙。面对埋在沙子里的父亲,高远狠狠地抽打自己耳光,也把扼腕叹息深深地留给了观众。这种刻骨铭心的缺憾式的情感和故事表达,也是编导的独具匠心之处。

普通而高尚的爱情

兰歌和松鹤青梅竹马,可两人的爱情遇到了极大考验。兰歌说:“我爹没有接班人,我担心他过不去这个坎。”“小时候我不知道我爹有多辛苦,现在岁数大了再不能这么干了。”“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诗经·小雅·蓼莪》)爱情与亲情的纠结,天秤最终倒向了亲情。“你要真想和我好,就接过我爹的班。”“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兰歌把几句话决绝地撂给松鹤,最终,松鹤败下阵来。《八步沙》用简洁明了的手法,生动再现了爱情的本质意义。

高远和徐怀英的爱情若隐若现、平淡如水,两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几句话,最直白的一次感情表达,是放羊的徐怀英看见高远扒上火车缓缓离去,使劲喊着“高远哥——高远哥——”徐怀英总是小鸟依人般出现在高远身边,在工地上默默地把饺子端给他,在高岭贤去世后默默地陪在高远身边。镜头不多,但却清楚地表明徐怀英对高远的爱慕和她内心的善良执着,而他们之间也有着灵魂的默契和深厚的感情。影片真实反映了那个时代农村年轻人的爱情观和婚姻观,没有轰轰烈烈的浪漫,却有静水流深的真情。

真善美的民族之魂

《八步沙》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简单淳朴率真。六老汉之间感情醇厚,兰歌考上张掖师范学校,看到兰家民为难的表情,老哥们开口了:“你愁啥嘛,不就是学费。我们老哥儿几个凑凑不就够了”;憨厚的供销社李主任给高远安排了工作,并在得知他家的困难后总是网开一面尽力支持;那个表面一本正经的行长破例贷款支持八步沙打深井,一直支持八步沙的林业干部兰振川牵线林业局赞助两万元……支撑八步沙人逆风前行的正是这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真善美的博大情怀。

高远、兰歌等年轻人最终放弃了农村人难得的教师、邮电局、供销社职工等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决心回到八步沙接续父辈的治沙事业,在大树下挖出他们早年埋下的愿望时,梦已回到了家乡。感动他们的固然有亲情、爱情和故乡情,但归根结底,更是缘于中华民族敢于面对任何困难和挫折,不怕任何付出和牺牲,不肯低头、艰苦奋斗、砥砺前行的精神与情怀。这种精神与情怀,一直在六老汉身上闪烁。高远他们早已看清,只是不愿在老汉们面前承认。在说服银行行长贷款时,高远饱含深情地说:“八步沙,一共有7.8万亩,全是沙子,都说我们那儿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但我爹他们,硬是在这沙子上种活了28567棵茁壮的树。”敬佩和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感动了行长也感动了自己。

鲁迅先生说过:“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他发扬起来,中国人才有真进步。”影片《八步沙》正是用小人物书写大情怀,所发掘、发扬的正是八步沙人骨子里的民族魂。导演旭泽说,我们“以敬畏之心看待这些人物”“这样一群人,虽然在辽阔的沙漠上非常渺小,但倔强的他们与沙漠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一种魅力、一种风格!记录农民的真情实感,这是更高的维度,我们发现并通过镜头与角色产生情感上的联系,这是我们秉承的创作理念”。

2022-07-13 □石铭政 1 1 文艺报 content65629.html 1 风沙弥漫处闪烁的人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