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 袤

有不懂的事，小鱼儿就去问青蛙——青蛙到过许多地方，什么都懂，加上青蛙有时候爱吹牛，就算不懂，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我们住在哪儿啊？”有一天，小鱼儿问。

“你说什么？”青蛙没听明白，脸上鼓起两个包。

“我是说，我们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噢，我来告诉你，”青蛙跳到荷叶上，拉开架势开讲了，“我……我还是从远一点说起吧，浩瀚的太空，有一条河……”

“咦，天上怎么会有河呢？”小鱼儿瞪大眼睛。

“别打断我的思路。”青蛙抬了抬胳膊，好像演说似的，“啊，它叫银河！银河的那一边，叫河外星系，我们生活在银河里……”

“我们在……河里？”小鱼儿咕噜一声，“这是池塘呀？”

“就知道池塘池塘！真是鱼目寸光！听我慢慢跟你讲，”青蛙用吸管喝了一口荷叶上的露珠，润润嗓子，“银河里，到处是银光闪闪的星星，就像一条条漂亮的小鱼儿，游过来游过去，其中有一个鱼群——不，星群，叫太阳系……”

“绕那么远干吗？直接说太阳不就得了。”小鱼儿忍不住说。就算她没见过太阳，至少见过阳光呀——照进水里的阳光，像梦一样美。

“太阳系有八大行星，冥王星被开除了，”青蛙自话自说，“它们是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我们生活在地球上。”

“能不能说快点？我可不想听你上课。”

小鱼儿摇摇尾巴，准备游走。

“告诉你算了，我们生活在银河系的、太阳系的、地球的、中国……”青蛙一口气没说完，呛住了，赶紧喝露珠，“我们住的地方，叫——梦幻花园。”

“多美的名字呀！”小鱼儿吐出一长串泡泡，就像一长串礼花，“那我们的池塘是不是叫梦幻池塘呀？”

“真聪明。”青蛙跳进水里，游到小鱼儿身边，“还没说完呢，你知道我们住的地方，为什么叫梦幻花园吗？因为，梦幻花园里有一棵梦树，梦树上开了梦花，结了梦果，吃了梦果就能做好多美梦。喏，这就是梦果，给你吃。”

“哼，骗谁呢，”小鱼儿接过果子，“这不是你上次给我吃过的樱桃吗？”

“上次是樱桃，这次是梦果。”青蛙说，“不信，你吃了试试。”

小鱼儿吃了梦果，眨眨眼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青蛙也吃了梦果，一把拉起小鱼儿，向天上游去。“亲爱的，你不是一直想游到岸上，看看我们美丽的花园吗？现在，请跟我来。”

在青蛙的带领下，小鱼儿像做梦一样，游遍了整个花园——好美的花园啊，美得像梦。小鱼儿希望自己永远生活在梦幻花园里，不要醒来。

白 鹭

游了一圈梦幻花园，刚好游到梦幻池塘上空。

突然，“吧唧”一声，接着“扑通”一声，小鱼儿和青蛙掉进了池塘里。

“唔，梦醒了。”青蛙的脸上，鼓起两个大包。

“不要紧，就算是梦，我总算看到了美丽的梦幻花园。”小鱼儿安慰青蛙。

“有效期太短。”青蛙说，觉得很对不起小鱼儿，“一粒梦果，只能做一个梦，一个梦，只能游一遍花园……”

“没关系，有你就有梦。”小鱼儿说完这句有点动情的话，觉得不好意思，脸儿红红的，赶紧钻到深水里，躲起来，就像害羞的女生用被子蒙住头。

“小鱼儿，小鱼儿，”青蛙蹲在荷叶上，大声喊，“快看呀，来了一只白鹭！”

小鱼儿浮上来，透过清澈的水面，看到池塘边，真的飞来了一只白鹭。她的双脚那么长，羽毛那么白，在岸边踱来踱去，那么文静，那么优雅。

不过，好像也有一点儿孤单。

“应该还有一只，”青蛙自言自语，“白鹭总是成双作对地飞。”

“真的吗？”小鱼儿偏了偏头，吐出一长串泡泡，“为什么呢？”

“因为，世界是由‘二’组成的。”青蛙严肃地说，就像一个哲学家，“你看啊，有白天，就有黑夜；白天有太阳，黑夜有月亮；地球有南极，也有北极；世上有男人，也有女人；有上，就有下；有左，就有右；有大，就有小；有前，就有后；有硬，就有软；有长，就有短；有方，就有圆……”

“你说什么呀？是绕口令吗？”小鱼儿“扑哧”一笑。

“有快乐就有痛苦，有炎热就有寒冷，就前进就有后退，有伟大就有渺小，”青蛙沉浸在他的严肃中，“有美丽就有丑陋，有富裕就有贫穷……”

“我明白了，你在找反义词。”小鱼儿轻松地说。

你瞧，有严肃，就有轻松——哈，多好玩儿。

“我也会说，”小鱼儿晃晃脑袋，摇摇尾巴，“有一条水牛，就有另一条水牛，一条是公牛，另一条是母牛；有一只肥猪，就有另一只肥猪，一只是公猪，另一只是母猪；还有公鸡、母鸡，公鸭、母鸭，公鹅、母鹅，公狗、母狗，公羊、母羊，雌兔、雄兔，男猫、女猫……呀，真的耶，青蛙你快看，又来了一只白鹭！”

两只白鹭一前一后，在池岸边踱过来，踱过去，一边找东西吃，一边说悄悄话。好甜蜜、好幸福的一对呀。

“我说吧，白鹭总是成双作对地飞。”青蛙有点儿得意。

“可是，只有一只青蛙。”小鱼儿说。

“是呀，也只有一条小鱼儿。”青蛙说。

“傻呗，我就是你的青蛙呀。”小鱼儿又说。

“对呀，我就是你的小鱼儿。”青蛙说。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好朋友之间，经常这样说傻话。

上 网

青蛙经常出远门。

他是一个冒险家。

冒险家就是那种没事到处乱跑的人——这句话好像是从哪本书上抄来的，不过说得很经典，不是吗？

每次，一跳上池岸边，青蛙就开始想念小鱼儿了。

渐行渐远，青蛙越来越想念小鱼儿。

想得没办法，青蛙就给小鱼儿写信。

写信有点儿麻烦，要有信纸和笔；最好还要有张桌子——趴在石头上或者把信纸放在大腿上也能写，但字迹会歪歪扭扭，不好看，有时还把信纸戳破了；还要有信封，还要贴邮票，还要跑到邮局寄。

青蛙不怕麻烦，但他的思念太多，每次写的信都很长，有时还哭了，眼泪把信纸都打湿了，加上印上好多湿吻，那些信就老是超重，要很多邮费。

最不能忍受的是，得过很长时间，小鱼儿才能收到信。

等小鱼儿写来回信，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青蛙的头发都等白了——如果青蛙有头发的话。

更可怕的是，青蛙的冒险没个准儿，一个没事到处乱跑的人，哪有固定地址呀？

往往是：小鱼儿的信寄到黑石山，青蛙已到达红河谷了；小鱼儿的信寄到红河谷，青蛙已闯进绿森林了。

收不到小鱼儿的信，青蛙整天没着没落的，像丢了魂儿。

那就打电话吧，可电话费太贵，还要收漫游费。

青蛙受不了──他的话太多，话费太少。

那就发短信吧，短信便宜，可是用一个指头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打字，青蛙非常不习惯。短信的字数也有限制，而青蛙的思念是无限的。

再说了，青蛙手上长了蹼，根本就不像手指。

“为什么不上网呢？”一只老蜘蛛爬过来。

“上网？”青蛙的心开始狂跳。

“上网很方便，很便宜，而且——”老蜘蛛神秘地眨了眨皱纹堆积的眼睛，“还可以跟对方实时聊天、视频，视频的意思就是……”

“可以看到小鱼儿对不对？”青蛙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

“欢迎光临‘智慧之蛛’网吧，我是老板。”老蜘蛛把青蛙领到蜘蛛网前，“请坐上蘑菇凳，那个露珠是摄像头，这是耳麦——用上好的麦粒做的。”

从此以后，青蛙每到一个地方，首先四处找蜘蛛网（有时在墙旮旯，有时在树根边），然后上网，跟小鱼儿聊天、视频，倾诉思念之情。

看到小鱼儿比原来长胖了，也更水灵了，青蛙觉得好开心。

回到池塘，见到小鱼儿，青蛙第一句话就问：

“亲爱的，你上的是什么网？”

“鱼网啊！”小鱼儿说。

“天哪，太冒险了！鱼网你也敢上？真是不要命了？！”青蛙说，“我上的是蜘蛛网，我是青蛙，不怕老蜘蛛陷害，可那些有网瘾的小虫子，整天挂在蜘蛛网上，最后都被黑心的网吧老板给吃了，你竟然上鱼网？你呀，你呀……”

“那么大声干吗？人家想跟你说说话、看看你嘛，”小鱼儿白了青蛙一眼，“亲爱的，别担心，鱼网网不到我，网眼比我大——谁让我是‘小’鱼儿呢。”

什么也不是

春天来了。

小鱼儿拉着青蛙来到池塘的一角，指着前边说：“快帮我看看，那是不是蝌蚪？”青蛙定睛一看，呀，好奇怪的东西？他是什么呢？

他有指甲盖儿那么大，腹部有两个小翅膀，有好几只脚，在水里划来划去。

“我可以肯定，他不是蝌蚪。”青蛙很认真地说。

“嗯，我相信你，因为你自己就当过蝌蚪。”小鱼儿说。

“提这干吗？都好几百年前的事了。”青蛙说。青蛙当蝌蚪时，受尽了嘲笑和打击，只有小鱼儿不嫌弃他，还跟他玩儿，做好朋友。

“蝌蚪有尾巴，他没有。”小鱼儿又盯着看，“他会不会是乌龟呢？”

“乌龟比他大，就算小乌龟也比他大几倍。”青蛙摇摇头，“再说，乌龟背上长了壳，很早以前，人们在龟壳上写字，那叫甲骨文……”

青蛙又开始卖弄学问了。见小鱼儿没说话，赶紧打住。小鱼儿笑了。

“那他会不会是甲虫呢？”小鱼儿问。

“这个……甲虫也可以像我们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吗？”青蛙觉得知识不够用，“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不是蜻蜓，蜻蜓喜欢在水面飞，像直升机似的。”

“也不是蚂蚁。”小鱼儿在水边的树根上见过蚂蚁。

“也不是蝴蝶。”青蛙说。

“也不是瓢虫，瓢虫的背上长了好多星星。”小鱼儿的比喻总是那么新鲜。

“也不是虾米。”青蛙说。

“也不是螃蟹。螃蟹有八只脚，横着走路。”

小鱼儿学螃蟹走路的样子，把青蛙逗笑了。

“也不是蚌壳。”青蛙说。

“也不是螺蛳。螺蛳有一栋别墅，总是背在身上。”小鱼儿说。

“他到底是什么呢？”青蛙使劲地想，“肯定不是金龟子，不是天牛儿——天牛儿有长长的触角，不是苍蝇，不是蚊子，不是臭虫——他一点也不臭，不是纺织娘——纺织娘会纺线，绝对不是蜜蜂，蜜蜂喜欢采花蜜，他是什么呢？”

“原来，你也有不懂的啊！”小鱼儿一点儿也不想嘲笑青蛙，因为青蛙毕竟比她懂得多，在小鱼儿眼里，到过许多地方的青蛙，博闻强记，见多识广。

“那我们叫他‘什么也不是的怪物’吧。”青蛙提议说。

“你……才是怪物呢！讨厌！”游来了另一只跟那个“什么也不是的怪物”一模一样的怪物，她一上一下地破口大骂，“无知！愚蠢！可恶！……”

“亲爱的，咱们走吧，别理这两个傻帽儿。”开头那“什么也不是的怪物”说。

“告诉你们，记住了，”后来的那“什么也不是的怪物”说，“他确实什么也不是，但他是——我的爱。”

“宝贝儿，你也是我的爱。”

开头那“什么也不是的怪物”说完，拉起她的手，很快游走了。

青蛙和小鱼儿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注：这种生活在水里的甲虫，名叫潜水甲虫，俗称水虎，又叫龙虱，又叫水龟子，是鞘翅目(Coleoptera)龙虱科(Dytiscidae)肉食性水生甲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