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玛吃早餐的时候，卡特琳娜就领着小布拉姆去看大象，让他熟悉它们。布拉姆从一开始就对这些庞然大物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每天早晨都带着快乐的表情盼望着去看大象，还不时发出咯咯的欢笑。

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库尔伯又让艾玛蹲下，再变成一座狮身人面像。他把一架高高的轻便梯子搁在它身体的一侧，爬上去骑在它脖子上——这是所有的驯象师和驭象手发号施令的地方，然后把梯子拽上去。他坐在一块用藤条编的垫子上，垫子是用很粗的绳子系在艾玛脖子上的。库尔伯的腿太短，夹不住艾玛的脖子，这块垫子就帮助他保持平衡，因为他可以把脚伸进垫子的网眼儿里。他骑在那里，借助那把象钩，可以控制艾玛的每一个动作。

他们走出去了，一个是巨大的动物，一个是小不点人儿，还有一头很小很小的象跟在母亲后面跑着。他们在一条土路上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走过一道牧牛场的大门，踏过一片低低的草地，前面就是一片奇特的树林了。从早春到深秋，种种奇特的景象使这片树林与德国其他地方林子迥然不同。林地上有厚厚的覆盖层，散发着一层又一层腐殖草的热乎乎的难闻的气味儿。

一个个气泡从表层下冒出来，那底下有一个热烘烘的春天，正把它噗噗萌发的新芽送到林子的每一个角落。许多草木是亚热带的，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密密的树木挺拔、粗壮，道道树根拱出了地面。长满宽大叶子的巨藤缠绕着大树，枝蔓一直爬到树梢。绿阴的巨伞把广阔的树林掩映其中，形成了穹隆，仿佛无数护卫的手臂把林子聚拢在一起。在这个天然的帐篷里湿气氤氲，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这是一个令所有的生灵都感到安全的地方。

几条小路穿过灌木丛和低洼地，也出没在长满蕨类植物和闪闪发光的青草的草丛里。这是艾玛和莫多克喜爱的地方。库尔伯把它们放开，莫多克淘气地嬉闹玩乐，在林子里探来探去地寻找什么，艾玛却在林子边上啃着鲜嫩的青草。不久以前，在卡特琳娜的照看下，布拉姆加入了它们的行列。那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和煦的微风从林子里吹来阵阵幽香和渡鸦呱呱的叫声。时机到了，卡特琳娜抱起布拉姆，一边温柔地哄着他，一边朝象宝宝莫多克走过去。

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是一个开端，因为卡特琳娜知道，这个孩子的一生将与动物在一起，特别是和大象在一起，这次见面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小象莫多克还是男孩布拉姆都一声不吭，他们默默地互相看着。莫多克的小鼻子扭动着伸向布拉姆，布拉姆的身子向前倾去，小手挣脱了母亲的手，朝着象鼻子伸过去。一个手指头碰到了鼻子尖儿。布拉姆的表情是好奇的，他感觉到了那个湿漉漉的鼻尖儿，莫多克用她的“手指”触摸了布拉姆的小手，让它滑过每个手指和手掌。布拉姆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痒酥酥的嬉笑，莫多克发出了吱吱的叫声。一颗泪珠闪着光从卡特琳娜的脸颊上滚落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未来的一切都已经在这一时刻决定了。

从那时候起，布拉姆就定期跟莫多克一起到林子里来，他迈着蹒跚的步子磕磕绊绊地跟在她后面。他们两个都在学习怎样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头脑，使身体和头脑协调起来，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持久的挑战。

林子的中央有一片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空地。它的面积很大，坐落在林子的绿阴遮掩不到的地方。这里阳光灿烂地照耀着，它的温暖使万千种花草争奇斗艳。人们把这里叫做上帝的地毯。它色彩斑斓，有艳丽的深红，浓烈的橘黄，有天蓝、奶白、深紫，还有各种各样的只有神话里才会出现的色彩。

布拉姆和莫多克喜欢这片空地。布拉姆每每会站在空地的中央，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呼吸着那奇妙的芳香。而莫多克却以自己的方式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她的耳朵张开着，半睁着眼睛，这样她可以观察布拉姆。她把鼻子翘在空中，吮吸着甜蜜的气息。他们在空地上嬉戏打闹，手拉着鼻子，磕磕绊绊地走着，打着滚儿，咯咯地笑着，发出尖声的喊叫。莫多克会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用后腿蹬着往前走，把一垄鲜花犁翻，然后又把翻起的鲜花掀过头顶，让空中降下一场艳丽夺目的花雨。

这两个孩子喜欢互相喂食。布拉姆站在一根木头上，举起一只牛奶罐，莫多克吧唧吧唧地喝着。莫多克的活儿要简单一些，她用鼻子卷着奶瓶垂到布拉姆的面前，有时候她会把奶瓶举得高高的，让布拉姆够不着，自己却飞快地吮起来，直到布拉姆开始哭着叫妈妈，莫多克才连忙把奶瓶塞进布拉姆的嘴里，好不让人看出她惹哭了布拉姆。有时候匆忙中她会把奶嘴塞进布拉姆的耳朵里或者顶在他的鼻子上，逗得布拉姆又哭又笑。

几年过去了，孩子们长得很快，莫多克成熟得比布拉姆可早多了，他们五岁的时候，布拉姆还只有四英尺高，四十五磅重，莫多克却已经有五英尺高，一千多磅重了。十岁的时候，布拉姆长到五英尺，七十多磅，莫多克都已经八英尺高，三千五百磅，可她仍然像布拉姆一样是个小孩子呢。

每天清晨，人们都可以看见莫多克摇来晃去，等着布拉姆的到来，好在他上学之前和他一起用早餐。布拉姆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莫多克那里去，拥抱她，吻她。时间一长，莫多克也养成了一套向布拉姆表达感情的方法，她先把鼻子搭在布拉姆的肩上，又顺着往下钩住他的腰，把他搂得紧紧的，嘴里一边还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好像是在护卫着布拉姆。

莫多克有一种淘气的幽默感，玩耍的时候她会突然提起布拉姆往前走……不管布拉姆怎么号叫也不放他下来。她常常要找到一块松软的地方，比如附近的一块草地，才把他扔下来。恶作剧完了，她会歪着脑袋，耳朵向前张着，把鼻子尖儿放下来贴着地，发出一种低沉的喉音。那是她在说活，好像是说：“我只是跟你闹着玩儿呢。”有一次，她上来一股暴怒的犟脾气，把布拉姆一下扔进一条小溪，然后飞也似的跑了，边跑还边踢打着脚，一路上发出呜呜的喇叭声，回到牲口棚里。

有一天夜里，约瑟夫被一阵响亮的噼啪声和断裂声惊醒了，他冲下楼去，看见莫多克在门外飞快地来回奔跑着，嘴里发出喇叭声般的嘶鸣。她拼命地跑着，就像被魔鬼迷住了心窍一样。她挣断了腿上的链子，撞碎了牲口棚的一扇门。约瑟夫以前从未见过她这样鲁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门外跑呢？约瑟夫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一定是布拉姆出了什么事！他慌忙跑到楼上布拉姆的房间，布拉姆正四仰八叉地斜躺在小床上，嘴里说着胡话，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约瑟夫一把抱起孩子冲下楼去，一边呼喊着卡特琳娜拿上卡车的钥匙和一条毯子。库尔伯也赶来了，摆动着两条短腿急急地向卡车奔去。莫多克一边在约瑟夫身边跑着，一边用鼻子尖儿在布拉姆平躺的身子上来回移动着。库尔伯打开车门，约瑟夫把布拉姆放在了卡特琳娜的腿上，卡特琳娜用毯子把他紧紧裹住。莫多克把鼻子从打开的车窗里伸进去，想碰到布拉姆，一边还呜呜地嘟囔着。

“他会好的，莫。你现在快回牲口棚吧。”

约瑟夫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话，他跳上驾驶座，开动了卡车。卡车飞速驶上公路，莫多克在后面追赶着，一路狂吼着，尖叫着。库尔伯一直等着莫多克，直到她渐渐地被卡车远远地甩在后面，最后精疲力竭，垂头丧气。莫多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感觉到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她最好的朋友走了。她低下头，身子颤抖着，跟着库尔伯回到了牲口棚。

布拉姆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星期才康复，一种致命的病毒把他当成了攻击对象，要是他没有被及时送到医院，也许就治不好了。约瑟夫不想费神告诉医生这件奇怪的事——是一头有灵性的小象让他们发现了布拉姆的病情。

布拉姆出院的那天，约瑟夫在当地的一个农场停了车，让布拉姆摘了些莫多克喜欢的蔬菜和水果。快到家的时候，约瑟夫让布拉姆在牲口棚下车，他猜到他想独自一人和莫多克在一起待会儿。布拉姆悄悄地推开牲口棚的门，踮起脚尖儿溜了进去，想让莫多克大吃一惊。当他的眼睛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他看见莫多克和艾玛站在一起，它们正大口地嚼着一捆干草。

“莫西！”他大声叫着。

莫多克的咀嚼停住了，她耳朵往前一甩，一声像喇叭一样的叫声在牲口棚里回荡着。布拉姆向她跑去，把一半儿水果和蔬菜都撒在了地上。莫多克用鼻子抓住了他，用她特有的方式把他抱了起来，她的胸腔里发出呜噜噜的表示满足的声音。布拉姆张开双臂搂住了她的鼻子，把头靠在了她的胸口上，他知道，是莫多克拯救了他的生命，他为此深深地爱着她。而在他的心灵深处，他却觉得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病了呢？”

■链 接——

《走吧，莫——一头大象的真实故事》（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出版）讲述了一个充满爱的真实的动物故事：1896年一个宁静的早晨，一个男孩和一头小象同时降生在一个德国的小镇。男孩名叫布拉姆，小象叫莫多克。他们从出生之日起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贯穿了他们的整个生命，并且备受考验——他们一同经历了可怕的海难，一同在橡木林里学习成长，一同从马戏团的火灾中死里逃生……他们历经艰险，只为了永远在一起，却还是被人无情地分离；他们心怀希望，执著地寻找，终于得以在惊喜中重逢；他们相知相伴了七十多年，不离不弃，最后相约着一同去往另一个世界。

该书在美国畅销十余年，是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张海迪温情系列”的第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