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

让诗回家

□曹纪祖

目前,诗歌已离家出走甚远。

诗歌究竟是贴近时代还是远离时代?诗歌究竟是贴近生活还是疏离生活?诗歌究竟是亲近民众还是隔膜于民众?对于这些事关诗歌繁荣与发展的大问题,我们不能不做出明确的回答。

其实,与时相应是中国诗歌传统中最重要的精神内核。不是诗人有意要在诗中体现“时代气息”,尤其古人显然不会有这样的概念。而是真正的诗人总是身处自己的时代,关注自己置身其间的生活现实。如果屈原不关注楚国的命运,断难有《离骚》;如果不思在战乱中建功立业,就不会有“魏晋风骨”。如果李白不处于盛唐,恐也写不出浪漫之作。如果没有安史之乱,史上就不会出现“三吏三别”。如果没有一代又一代人对“人生何事”的思考,也不会有《春江花月夜》那样的美轮美奂之作。诗与时代的关系十分显见。

再看“5·12”汶川大地震。巨大灾变成为人类共同的震撼与伤痛,刺激着人类共同的神经。而抗震救灾凝聚起空前的民族精神,唤醒了人们的良知,感召着诗人的灵魂。几乎是在完全自觉与自为的状态下,诗歌突然井喷,涌现出了像《孩子,拉住妈妈的手》《血脉能创造奇迹》《我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等催人泪下、感人奋进、让人刻骨铭心的作品。诗已许久未曾这样与民众亲近。这难道对我们没有启发吗?

今天,最重要的是,我们应当站在历史的高度,以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思维,呼唤诗歌回家,回到现实,回到民众。在诗的精神内涵上,应当高扬时代旋律,关注民生,关注社会焦点与社会热点,关注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事业的方方面面,突出科学、民主、和谐等与时代同步的主题。而在美学价值上,应当包涵哲学、艺术、生活、情感、心理、语言等多重元素,丰富诗的文化内涵。特别是在诗的表现方式上,那种散文式的铺排与述说式的表达,即便是在抗震救灾诗中反复出现,也未能让人记得几句。还是要抒情、明朗、短小,有一定的韵律感,让人好读好记,这是中国诗歌传统在文体形式上的生命力。

让诗回家,其实也就是呼唤好诗。而好诗尽管应当百花齐放、色彩多样,但有一些特质是共同的:

好诗的精神内涵是崇高与尊严的。以中国诗歌的传统精神而言,诗歌对社会生活和人的内心世界的作用是巨大的。所谓“不知诗,无以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多识草木虫鱼之名”等等。诗歌总是指向人类精神境界的最高处,体现出“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的尊严。

这种尊严源于诗人自觉地把自己的命运紧系于时代,把自我价值升华为安邦定国,促进国泰民安的追求,从而彰显出一种大气,并包含着丰富多彩的精神内容。无论时代怎样变迁,好的诗歌肯定是人类精神文明的神灯,与卑微、琐屑、低俗、无聊是格格不入的。新时期以来的诗歌中,我们记得“归来的歌”,记得众多批判现实、渴求思想解放与改革开放的力作,记得《致橡树》那样的格调,记得《我是青年》《干妈》《阳光,谁也不能垄断》等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作品。我们无法对这些“既有”的存在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

在“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后,面对人类共同的灾难,面对生存与毁灭、死亡与救助,诗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崇高精神。“小我”已不复存在,大爱充满人间。诗人们用灵魂牵手,用爱心感应,与受灾群众血脉相连,使诗歌成为抗震救灾的精神支援。有的诗人,甚至身体力行,赴灾区救援。他们在忘我中实现了自我,在“大我”中升华了“小我”。这是近年来中国诗歌的一次灵魂大洗礼。

好诗充满人性关怀与悲悯情怀。古往今来,中国诗人总是以天下为己任,以民生为根本,以忧患为心结,以同情为吟叹的。对于民间疾苦,诗人们“一枝一叶总关情”,充满人性关怀与悲悯情怀。

悲悯情怀出自人类的良知。在中国诗歌传统中,不论是试图参与政治的士大夫“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还是贫寒诗人感同身受的呼吁公正与正义,悲天悯人无疑是中国诗歌美学的一种风范。但今天,一些作品在中国发展的地区不平衡中,选取乡村的落后或民众的愚昧与贫困,以个案为普遍,施以文人式的同情,这种“悲悯”轻飘而肤浅。“悲悯”本是人性关怀的情感体现,应建立在鲜活的生活真实之上,也应建立在作家的灵魂高尚之上。这种“悲悯”应是对国计民生的关注与大爱,对人类命运的关注与大爱,而不是区区儿女之情,戚戚小我之哀。与之相应,人性关怀也应有更为丰富的内容。它包含着对人的生命权、生存权、话语权乃至个人私密的人格尊重。面对巨大灾变自不必说,即便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也应有所体现。例如对于教育、医疗、卫生、食品、健康的重视,对农村、农民、农业的关注等等,这些都必然应当成为当今诗歌的现实主题。

悲悯不等同于同情,而是一种精神力量,一种情感美德,一种爱的表达。可以说,没有爱就没有悲悯。

好诗的美学趣味是高雅的。诗的美学趣味在本质上是指向高雅的。在中国传统诗歌中,诗歌在内容与形式上都是追求至美的。这种美是人类精神慰藉的理想境界,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美学创造。好诗对于陶冶性情、达到内心和谐,进而通过传播提升民族的精神情感,有着积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然而在实际的诗歌创作中,高下之分、文野之分历来存在。因之好诗总是经过历史的淘洗而留存的,只有时间和民众能验证其不朽。诗在追求高雅的同时,也不排除俗趣,但通俗不可媚俗,这是必须要把握的原则。如果诗人的思想境界、文化品位、情感素质低下,我建议最好不要做诗,做出来的诗注定是失败的。如果以机械进化论的观点,笼统地认为新诗比古诗好,当下的诗比新时期以来的诗好,自己的诗比别人的诗好,通过炒作让媒体渲染一下就好,这更是谬之千里了。

好诗除了上述三大要素外,还应在“文体革命”上有所探索。诗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其文体自有特色。自古而今,尽管诗体不断演变,但诗的抒情的本质特色没有改变,这正是其区别于小说、散文等其他文体形式的地方。如何在继承中创造,在创造中出新,使诗在内容与形式上达到和谐,是当今诗人们不能不面对的课题。

2010-09-13 □曹纪祖 1 1 文艺报 content19604.html 1 让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