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华中科技大学李培根校长在2010届毕业生典礼上的讲演深得学生和舆论的“拥戴”，最近读到全文，或因期望值过高，反而失望。舆论对讲演的过度吹捧，也恰好反映出长盛不衰的各类“八股”文风对国人文化品鉴力败坏程度之深。我猜李校长对假、空、套话是感到不满的，故也着力追求一种平易的讲话风格。然而，讲演者和听众似乎已丧失足够的敏感——讲稿中的多处排比，其实正是典型的套话；而刻意罗列的大量网络术语，不但在实际上落入了另一窠臼，也显得幼稚和单薄，缺乏厚重感。

时下中国已变成一个爱说话的社会，处处听到演说声，且绝不乏听众。其中不少不是流于滥情，就是过分激情。这很容易惑人视听，但它是通过人的耳目而不是心灵作用于人，无益于社会的稳健成长。事实上，要把平易、庄重、朴素、优雅这些表面上相反的素质凝于一体，必须依赖理性的说服力和情感的克制力，而这显然已不仅是文风问题。“文如其人”，虽然很容易找出例外，但即便经过特意训练，一个人的内在气质仍会于不自觉中流露，故“文”的危机，仍须从“人”身上找。

惟“人”、“文”之间又是一回环反复的关联。理想气质非凭空而来，又须回到“文”的层面。然而，如今即使号称“文化人”者，也未必有多少时间浸润诗书。互联网时代“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要令同侪尤其是后生觉得可爱，就只有亦步亦趋，阅读范围自然是“时文”多而“古文”少。当然不能说“时文”非“文”，有不少人认为上网同样是“读书”。诚然诚然，但书籍经过时间淘洗，营养也是不一样的。大学乃是社会为一群正当最好年纪的人创设的“特区”，使他们专力于人类优秀文化成果的研习，至少应在“时文”之外，兼读一点“古文”，才不辜负美好光阴。师长也应在贴近学生之外，提供更深邃的思考和更高妙的品位，方算尽到了职责。 摘自《南方周末》8月26日 王东杰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