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副刊

刘玉山的美术天地

□冯立三

在我置放座右铭的地方,悬挂着一幅80公分宽、65公分高的大色块拼积的彩画。高远之处铺满殷红,似是辽阔天空;左下一片浓绿,似是从高天俯瞰之广袤森林;右下凸现赭黄,似是移自秦晋高原;其他小色块点染其间,似喻世界之多色;做涌动状的,似是白浪翻腾。这是刘玉山送我的手机作画,由我放大之,配金色框,置于东墙上,我以油画视之,可寄托心志,陶冶性情,开阔心胸也。只是不知道这样理解是否接近他创作的初衷。但就某种艺术美学而论,艺术的意义不就是艺术创造与艺术鉴赏之间的双向建构吗?

我曾经多次观摩刘玉山的画展,一次在美术馆,一次在美术学院,两次在宋庄水墨艺术空间,也看过他多部画册和他的四中校园雕塑,以及他的散文著作、文艺随笔和文艺批评著作。对他的画作和其他艺术创作,留有深刻印象,其中尤为过目不忘的有:

北京四中无名志士纪念碑。由新四军军帽、工人帆布手套、北京四中校徽、献词和一束山里的野菊花组成的这座铸铜花岗岩雕塑,朴素之极,凝炼之极。一部百年历史,竟然由一顶新四军军帽、一双工人帆布手套表现之、抽象之、象征之。艺术不妨华丽,也可以朴素,朴素是艺术的高境界。纪念碑使用“泰山红”色、铸铜色、绿色、黄色、白色,色彩丰富而和谐,与其背后真实的雪松、草坪、长廊亦浑然而成一体。纪念碑成为四中校园重要的文化景观,引人注目,惹人遐思。这是怎样慷慨悲壮的史诗,又是怎样豪迈朴素的现实,以及用以寄托光辉未来的美与力的交相和鸣呀!刘玉山告诉我雕塑所用之花岗岩石采自山东泰山。“泰山红”质坚色美,是颇负盛名的泰山之石。新四军军帽、工人帆布手套、野菊花都是依据实物模铸而成,使人备倍感朴素,备感真实,同时诉诸情感与理智,容易感动人心。一束山里野菊花,使这种对先辈的纪念和感恩,具有为松柏、牡丹等高洁、富贵之物象所难于充分表达的人民性、民主性的思想道德光辉,表达得震撼人心!四中校友刘玉山、四中校长刘长铭以及其他参与此事者,做事认真,思考绵密,寄意遥深,确乎令人感动——他们懂得如何以最具吸引力的艺术方式,对学生施以潜移默化的历史、文化以及审美的教育。这应该是教育家和艺术家联袂创造的近年来崛起的校园文化中的奇葩。它在北京四中百年校庆之日揭幕,使它以磅礴的历史情思和深刻的感召力载入史册。任何心智正常和善于思考历史的人经过它的面前,都不会无动于衷。揭幕时刻,我本人亦曾肃然而立,脱帽致敬,亲身感受它对自己的无声的洗礼。宋庄水墨艺术空间刘玉山画展开幕,霍然想起他的这座雕塑,想象中重睹芳华,又有刘玉山、刘长铭在侧,深感这座平易肃穆的雕塑,对一代代四中学子的成长必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文化引导人类,此之谓也。

戈壁滩上的胡杨。画中胡杨拦腰折断,恰成人字形构图,树之两侧一深一浅,一明一暗,左侧粗干斜立,右侧虬枝无存;断裂处,上有断茬分明,下有骨肉相连。背景苍茫,一片凛冽的蓝。胡杨造型,如人腿之分立,坚实稳重,寓意不以单纯讴歌大自然的生命力为限;或可同时寓指人被大力击倒,稍作喘息,即重新崛起,这又分明构成一个顶天立地、叱咤风云的英雄形象。香港政府驻京办事处任晓洁女士曾作诗赞扬这幅水墨胡杨:雷落九天意欲杀/风摧大漠万重沙/铁干横断犹不死/虬枝无存蓄新芽。画作笔墨遒劲,构图简洁,色彩明丽,气势磅礴;诗作得其神韵,“铁干横断犹不死,虬枝无存蓄新芽”,可谓画龙点睛,锦上添花,成为绝配,诚然好诗。此胡杨不妨看做我们民族永不衰竭的旺盛的生命力和永不屈服于苦难、打击的刚烈、柔韧的民族性格的一种象征。

香格里拉的老妈妈。这幅水墨画以雪山为背景。老妈妈脊背之上是大垛的金黄的秋叶。那雕刻着劳动者几十年风雨劳作备显力量的双手被处理得十分突出。劳动的喜悦和母亲的仁慈构成令人感动的老妈妈的面部表情。温暖的色调笼罩着整个画面。仁慈和勤劳构成中国母亲至尊至贵的伟大品格。有了这位母亲形象,刘玉山的画作,作为一种系统,便显得完整了。这位仁慈而勤劳的“母亲”和罗中立的那位沧桑而坚毅的“父亲”,我以为可以比肩而立。

水墨江南水乡。小桥流水。沿河而建的黑瓦白墙的村舍。石板路。支在船上的渔网。撑船的女人。牵着母亲手的孩子。黄昏牧归的鹅。迷蒙的林木。铺满橙黄色、宝石绿、淡灰色的阳光的天空——一派农村传统建筑风范,一片温暖、安祥、古朴、悠久的江南水乡情致。刘玉山曾经慨叹:这是即将消失的美。现代城镇的现代之美,或许真是要建筑在传统之美的废墟之上了。在我看来,物质的历史将被淘汰,精神的历史需要留下。否则,一味地新陈代谢,一味地弃旧图新,历史将不成其为历史,人会变得浅薄、轻浮,数典忘祖,华丽而空洞。刘玉山作画重感觉、重直觉,但这组江南水乡水墨,却是挽救即将被迫告别社会舞台的一种富于东方文化魅力的美的自觉行动。其实艺术直觉也是一种艺术思维。它看重表象的、瞬间的、突兀的、灵光一闪的灵感爆发,但它不会完全脱离理性思维而孤立存在。对于艺术而言,直觉激发灵感,理性滋养灵感,直觉直接化作形象,理性使其通往思想,它们不是有你无我的二元对立,而只是在不同场合,在统一体中有所侧重而已,既有质的区别,又有深层次的联系。

与蒙复旦合作设计,由广州雕塑院制作的海伦·斯诺夫人像。这位美丽、高贵的美国妇女,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抗日战争时期来到中国,并创作《续西行漫记》,以同情中国抗战的立场和充满感情的笔触最早向世界报道中国人民所进行的救亡图存的正义战争。她被艺术家塑造得端庄、秀丽、挺拔、优雅、坚毅,目光深邃而蓄满力量。夫人头上的贝蕾帽,手上的羊皮手套、肘弯的披肩、束腰的连衣裙、半高跟的秋日皮鞋,都是夫人当年时尚的装束。斯诺夫人对中国的感情,令人感叹唏嘘。她曾作诗云:“我死后,让我永远向着东方”。中国人懂得感恩,懂得怀旧,会永远铭记这位伟大的美国女性对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铜像造型极富质感,自然流畅,人物形象光芒四射,美轮美奂。这是海伦·斯诺夫人应得的荣誉。2009年11月,专程护送斯诺夫人铜像的安成信、刘玉山、蒙复旦一行到达斯诺夫人的家乡南犹他州雪松市。这天成了雪松市以中美友谊为主题的盛大节日。南犹他州州长、雪松市市长、中国驻美大使馆领事,均出席欢迎会并讲话。斯诺夫人的侄女上台拥抱了刘玉山。海伦·斯诺夫人铜像,随即安放在南犹他州雪松市中心区,成为雪松市第一个由中国人创造的中美友谊文化景观。

占据《刘玉山作品集》封面半壁江山的现代派风范的水墨画《女人和果实》。那硕大的、突露三指的手,不是写实派画家看到的小巧玲珑的女性的手,而是留在敏感的艺术家眼睛中关于那只真实的手在某一时刻的瞬间印象;一股飘扬的秀发,几乎遮没半个脸庞,直垂胸前,以粗重黑墨勾勒脸部轮廓线,收获夸张之效。樱桃小口,有常人眼睛十倍之大却偏又不见一丝眼白、其眼神任你想象的眼睛,使这个年轻美丽的女性形象更显现代风韵。置于画面左下侧的那个嫣红、粗朴的苹果,内涵上与女人形象构成相互映衬关系:少女与果实,美丽而成熟。形式上打破人体的单调与孤立,一粒放大了的三角形光斑和简单的红色平涂的苹果,构成具有立体感的阳光下的苹果的真实造影。一种简约的、多彩的、热烈的、开放的、张扬的美扑面而来。刘玉山的人体画不似写实派画家人体画之惟妙惟肖,却更多意态的、思想的和形式的美。他的人体不是模拟式创作,而是创造式创作。这不仅是方法论上的区别,而且是艺术感觉的差异与艺术观念的分歧。这幅画可以作为研究刘玉山创作的现代性和个性化特征的一个成功例证,用做画册封面不是偶然的。

这些美术作品,可以列入当代优秀的美术作品行列。

在这些优秀作品中,可以明显看出传统写实派艺术对刘玉山的根本性、基础性、长远性的影响和后起的现代派绘画对他的强烈的、发展性的、个性化的影响。刘玉山最好的作品是兼收并蓄、推陈出新、带有开创性的作品。启功先生热情肯定了他的这一艺术特点,称道刘玉山“推陈出新,七彩缤纷,不论肤色,都是美人”。

2010-10-11 □冯立三 1 1 文艺报 content28520.html 1 刘玉山的美术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