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接力出版社2010年出版)这本来自韩国的图书最初吸引我的是它的图画,画家用藏拙的线条简略且传神地勾画出童稚的女孩、和蔼的老人、简朴的韩屋、盛开的胭脂花和瓜棚豆架,以及列队行走的蚂蚁和草丛中护雏蹒跚的鹌鹑,毫不张扬的笔法和淡淡的敷色,准确地传达出质朴的田园气息。
但当我深入阅读图画中的细节时,又惊喜地发现小屋边的自行车是双搁脚的老款车!瓜棚间还掩藏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抽水唧筒!路边爬行的蛤蟆真的只画了三条腿!只有以游戏打发时光的孩子才会注意到爬行中的蛤蟆真的是只露三条腿的啊!而最后一页中母亲与孩子交流的眼神又是那么的欲言且休!这一切,正是优秀童书插图应有的细节描绘。
这本书的插图就是用这样质朴且详略相宜的手法,把我们引入了韩国儿童文学之父尹石重的童诗《四点半》那宁静中透着童稚与诙谐的况味。
正如许多评论所说的那样,《四点半》写出了一件许多人都曾经历过的童年往事。甚至成年的我也曾经随女儿在四点半时分一起到巷口买酱油,却越过长堤走进湖边的大山深处,看古代战将墓前清冷的石人石马,听滴水山洞中石蛙合唱,追随山间汲水人的模糊背影。在呼呼声中,心儿怦怦地疾行,然后摸黑走出松涛四起的大山,千呼万寻寻着一辆计程车在万家灯火中匆匆扑进巷口的酱油店。
正是写出了人人皆有的童年经历,这首27行、162字的童诗才超越了时空、地域和民族,唤起人们对它的普遍喜爱。
但是,当我反复地读着这本书的文图,看着虽飘逸着夕归少年谐谑的笑声却仍然透着些许落寞的村野,并注意到文字的写作年代时,我总感到尹石重先生想说的远不止是对童年趣事的追述。
这时,我幸运地遇到了在杭州研习中文的韩国大学生金秀贤。在春雨初歇的保俶山麓,她让我知道了尹石重写作《四点半》等童诗的时候,正是她的祖国被日寇残酷践踏的年代:渴望独立自由的人民被大批屠杀,农民的土地被掠夺,孩子们在学校里被禁止使用韩语,连韩姓都被禁止使用。一批文化精英以文学写作来表达祖国独立的愿望,尹石重正是其中一位杰出者。
尹石重把祖国和民族的未来寄托于儿童,他说:“自己写作的最终目标是要把被践踏的童心还给儿童。”为了使几近被侵略者灭绝的民族语言回到儿童中,他的诗节奏清朗且富有韵律,使孩子们不由得对韩语产生兴趣,而且都像《四点半》一样,取材于儿童熟悉的生活,与童心童趣合拍。在那黑暗的年代里,他说:“一定要坚持下去,即使现在不行,将来也一定能行。”
当“80后”的金秀贤讲完这沉重的往事,边舞边唱起韩国年轻人都会唱的尹石重的可爱儿歌时,我深感震撼,因为我看到尹石重先生讲的话已经穿越了时光,他的诗作已经深植于一代又一代孩子心中,他的愿望已经透过苦难而得以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