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在前沿》是诗人鲁煤献给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一份厚礼。作者把自己的诗歌创作按时间先后分为四辑,即“在国统区”、“在解放区”、“新中国建国初期”和“改革开放新时期”。这四个起伏跌落、大起大落时期的共202首诗篇,首先自然是作者大半生风餐露宿、艰苦跋涉,奋斗不息、勇往直前,历经坎坷、受尽苦难,劫后余生、放声歌唱的人生历程真实记录;同时,也从一个侧面,映照出半个多世纪中华民族走过的曲曲折折、喜怒哀乐的岁月和途程。正如诗集《在前沿》的书名一样,作者始终是革命队伍中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在前沿”的一位老战士。他用枪、用笔、用心、用血去战斗、去追寻、去奋进;他是闪闪发光的煤,是熊熊燃烧的煤,是歌唱崇高理想的煤,是为了追求真理和光明而冥思苦想的煤。
翻开《在前沿》诗集,首先读到的是作者写于抗日战争初期的《流亡三章》,它由《难童之歌》《流亡之歌》《播种者之歌》三篇组成。此时,作者还是一个十余岁的中学生。在这些稚嫩而纯真的诗句中,读者已明显地发现,那深藏于地层中的乌金,具有极其强大的热量和能量,它们闪闪发光、熠熠生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旧世界的一切强权堡垒,都会被革命的正义的熊熊烈火焚烧。
由《火的想望》《大地》《我愿越过墙去》三首诗构成的组诗《牢狱篇》,是这一时期已初露锋芒的诗人代表作,无论在理想境界还是在艺术水平上,都可看出作者思想上和诗艺上明显的飞跃。在一位22岁进步青年的眼中,这时,“整个国民党统治区,已成为镇压、迫害民主斗士的精神的甚至实际的大牢狱”。诗人在寒冬的深夜中渴望火的温暖,当听到山上有“伐木的声音”,马上欣喜地联想到“山下/将有火”;可第二天清晨看到的,却是“白楂儿栅栏,并且落了锁!”因此,“燃烧的渴望化为冰冷的失望”。同时,“子弹从枪膛跳出来”,声音“响在山外”,暗示着国民党发动的内战摧残着“春天/来在大地”。诗人从心底发出誓言,“我愿越过墙去,向着春天出发!”这块埋在底层的闪亮的煤,要冲出黑暗的、压迫的大山,投奔到春光明媚的新世界,“担负起天下的兴亡”了。诗中反复出现的排句“我愿越过墙去”,正表达了作者向往光明急不可耐、投奔革命义无反顾的心境。
从他早期的这些简洁明快、铿锵有力的诗篇中,读者不难发现这位“七月诗派”重要诗人,蕴涵着旺盛的生命活力和闪闪发光的奋发图强精神。
1946年6月下旬,鲁煤到达晋察冀解放区首府张家口。从此,他的人生道路和艺术创作,跨进了一个崭新的丰收期和高峰期。当时,一首近百行的诗篇《我看见新的兵士》,被时任华北联大文学院副院长的艾青一眼看中并立即推荐到《晋察冀日报》上公开发表,受到部队广大干部和战士的热烈欢迎。他在诗中用自己饱满的热情和亲身体验,对比了蒋管区和解放区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社会、不同的气象、不同的士兵,从心灵深处吐露了自己的新鲜感受。他放声赞美和歌唱:“你们是全新的兵士/你们是年青、健壮、又整齐的兵士/你们的脸发光如早晨的娇阳/你们年青如夏天的绿树/你们表情坚决如钢铁/你们动作轻捷如燕子/枪机在你们手里也发出清脆硬朗的歌唱/枪机清脆硬朗的歌唱如林中小鸟”。这种情真意切、意味深长的真诚抒怀和歌颂,质朴的、直白的、口语化的并排诗句,如同士兵列队的投影,年青强健、生气勃勃,坚韧不拔、朝气蓬勃,让读者不能不产生强烈的共鸣和受到鼓舞。应当说,这种呼唤是代表着当时跨越两个不同世界的广大青年和民众的共同心声,是新时代即将来临前的集成意念和张扬。这个时期的鲁煤,全身心地投入到烽火连天的激烈战斗中。一手拿枪一手拿笔的他,创作进入到最丰硕的高峰期。
新中国的诞生,在鲁媒的人生征途和创作中,带来的是又一个巨大的转折和新的启程。当新中国的第一面五星红旗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上冉冉升起之时,诗人与工厂的工人们一起高举酒杯祝贺:“万岁——毛主席!/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整整一个甲子的轮回,我们再重读这篇《1949.10.1,在石家庄工厂》,诗人的欢乐、激动、热忱和誓言,还历历在目、感人肺腑。这里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也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有的只是自己心中的真挚激动和真实情怀。
从1956年3月到1977年10月的21年间,这本应是鲁煤人生、事业和创作的黄金岁月,可惜,由于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的到来,他被冤屈地“开除党籍,行政降三级,剥夺创作权”,“文革”中又遭“劳改”,陷入绝境并不得不保持沉默。作者在前不久写的一首《心灵的回归》中感叹道:“建国后,蒙冤被划成敌人/二十余年在地狱、深渊里熬煎/青春、事业、奉献、人生幸福都遭毁坏/但毫不动摇革命初衷,仍坚守为人民服务节操”。埋在深层的“歌唱的煤”,在无声的压抑中,内心仍在不停地闪烁和燃烧,等候和期盼终于带来又一个春满人间。
在“改革开放新时期”这一辑中的第一首诗篇,是“献给毛主席逝世一周年”的《去看望毛主席》。诗中借用一位“从小长工到游击队员、公社书记”之口,记叙了从外地一大早乘火车到北京毛主席纪念堂,瞻仰领袖遗体的全过程和感受。诗人表达对领袖深情怀念和热爱的诗歌,还有《周总理看戏》和《去看望周总理》,它们同样都是用往日的追忆,来倾诉心底隐埋的难言的衷肠。作者内心“扑不灭的火焰”,在这一时期的其他一些诗篇中,用相当复杂和多层面的形式,不同程度地表现了出来。诸如《倾诉衷曲》《心有余悸》《萤火虫》《观花自省》《藕断丝连》《一匹骏马》等诗作,还有那《劫后回眸交响诗》,都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对春天的温馨体验和酸甜苦辣的深沉反思。
作为“七月诗派”的一位重要代表人物,鲁煤的诗歌既保留和维护着原有的胡风所提倡的“诚恳”的诗教、诗德、诗风,又在形式和技巧上勇于开拓、勇于创新,形成了独特的一道“原生态”的诗情画意的风景线。通读《在前沿》中不同时期、不同心境、不同形式的诗篇,读者不难发现,鲁煤仍在坚守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艺术观念。正像胡风所说的,他始终还是“怀诚情总炽,意渴更求诗;厌捉沾泥螺,欣攀带果枝;循腔探隐义,觅语发深思;感善声忧昨,如闻旧燕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