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近两年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仡佬族女作家肖勤无疑是大家公认的最引人关注的新秀之一,这位一直生活在贵州湄潭县的女子,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先后在《民族文学》《青年文学》《十月》《当代》等重要文学刊物上发表《暖》《丹砂的记忆》《金宝》《好花红》《上善》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及散文随笔,并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刊物选载。其作品浓烈的生活气息以及独到的见解让人耳目一新,也让文学界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作家感到格外的惊喜。
初识肖勤,是在去年的春夏之交,《民族文学》在京西一家饭店举办“全国55个少数民族作家改稿班”,一堆人里,时而会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伴随着语速很快的贵州普通话,互相介绍时,大家才知道笑声的来源是这位圆圆脸的女乡长肖勤。肖勤不说话时不像乡长,她打扮时尚,披肩发,脚蹬皮靴,说起话来便有了乡长味,首先她一点不含糊自己就是来自基层的乡干部,而且不管场合,只要说起乡村事务,便会一脸严肃、分寸不让地说:“其实,好些人对乡镇不了解,有些看法全是乱说,有些作品全是编出来的。”
或许正是由于对那些“乱写乱说”不以为然,肖勤自己拿起了笔,她带着她的小说走进《民族文学》的改稿班,在我看来,她带来的那些稿子还是懵懵懂懂的,那是她的一片本真、合着山野乡村的风云,还有在沼泽里跋涉的混浊,小说技法基本没有讲究。接下来,她睁大眼睛,双目炯炯地坐在改稿班的课堂上,捕捉着每一位讲授者的信息,一天天的吐故纳新,她的话语也一天天的有所变化,只是笑声清脆依然。她的爽朗和伶俐似乎是伴随她的职业,但细看却更多来自于天性,她明快坦荡,让人从容地在她种植的园地里穿行,比较方便地帮她除草、灭虫、施肥,就如那些建立QQ农场的好友们,经常也互相有所帮助。肖勤接纳着人们的批评,聪明地汲取着营养,从这时,她的脚步真正开始迈出了乡村。
这不久之后的秋天,肖勤进了鲁院。那期研讨班的学员全都来自少数民族,那真是五彩缤纷啊,在这个文化趋同的年代,这些背负着不同地域和民族烙印的书写者聚集在一起,可谓意义深长。而肖勤更是有着一番丰厚独特的生活经历,她如鱼得水地遨游于“鲁12”——这是后来她和她的学友们对这班的爱称。我有幸受到鲁院的邀请,有机会走动于其间,得知肖勤果然勤奋得厉害,她喷发式地写作很快受到人们的关注,在“鲁12”即将结束的一天,鲁院的副院长施战军面带微笑,颇为得意地告诉我说:肖勤这家伙有悟性,写出来了。后来施战军还针对肖勤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很有趣:“小说,她来了”。
肖勤果然走进了小说,再读她的作品,仿佛换了一个人,还是从前那些故事,但如同从昨夜走到了今日,夜里的懵懂混浊消失了,那些或远或近的风景,以及活动在风景中的人物在阳光的刻画下历历在目,甚至我们能感觉到那人物的体温和痛楚。肖勤不需再嘟着嘴说:你们不了解乡村。因为从她的笔下,人们开始读懂乡村和乡村的人,包括孩子。在乡村的留守儿童那里,缺失的不仅是热腾腾的食物,抑或书本和铅笔盒,更为缺失的是妈妈温暖的抚摸,那只有妈妈的手才能带来的温暖。肖勤的发现和开掘让许多读者动容,那不仅是文学的发现,也是肖勤作为一位负有责任的乡长、一位深怀母爱的女人的发现。
这样的发现在肖勤那里举目皆是,这是我又一次与她相逢时感觉到的。《民族文学》于今春在内蒙呼市美丽的可汗宫再度举办改稿班,肖勤和她的笑声又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忙碌得很,每天要拿出几个小时跟乡里的事务对话,一边听着周围的人谈文学,一边举着手机跟贵州那边说:“这条路修的质量不好的话,我是不会付钱的。马上雨季就要来了,工程时间一天也不能拖……”转过脸来,又接着谈她的构思。她是一个擅长叙述的人,说到委婉动人处,让我们一个年轻的女编辑红了眼圈,继而离席而去,因为忍不住夺眶的眼泪。
在可汗宫,她几乎天天熬夜,曾连续三天没睡过一个完整觉,走路都在打飘,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赶修了两个中篇,新写了一个中篇还有几篇散文。其《金宝》后来刊发在今年《民族文学》第8期,我一直认为这部小说还应该引起人们更多的阅读:小镇上的金宝本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但却因为社会的挤压推怂,成为一个不停歇的上访户,与他构成关系的社会和周围的人群,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肖勤用她的发现将人们关注的信访现象引入新的思考层面。
她的家乡对她的写作给予了极大的关切,前些时专门为她举办了作品研讨会。她邀约我作书面发言,我对她一直有些话想说,呼市的改稿班结束后,我写过一些散漫的博客,其中谈到肖勤,她的成功显然离不开长年在乡镇工作的经历,离不开对文学的热爱,离不开勤奋好学,离不开她的精神世界一次次飞跃和提升。借用一句不得不用的套话:肖勤是一位具有良知和责任感的乡长——作家,她转换不同的角色,用不同的方式贴近生活发现生活,表达着对家乡土地和生活的一片真情。她的成功给更多的文学人以启示,我们离生活究竟是近还是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