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专题

海 飞:

略显感伤的温情叙事

□李建军

海飞的叙事轻扬、流畅,仿佛秋水奔涌,流云过空,给人一种特别快意的阅读感受。他所讲述的故事,大多涉及底层人的艰难处境和尴尬状况。海飞对女性似乎更关心,似乎更善于写女性。他笔下的女性大都有着坎坷、复杂的情感经历,生活得很艰难,但是,无论受过多大挫折,生活负担多么沉重,都表现出坚强的生活态度。

《医院》里的唐小丫,从18岁到40多岁去世,她似乎就没怎么顺利过:她爱唐大军,但却不得其所爱;她跟柳生好,为他怀孕和流产,他却一走了之;她嫁给王进,但就在女儿满月的时候,丈夫死了;后来,嫁给了心肠很软的更夫,但生活了不到一年,更夫跑了,于是,她只得带着女儿回到以前的家。她来到医院做护工,在这里,她再次见到了自己爱过的唐大军,“她想着自己阴差阳错的人生,就觉得有些难过”。没过多久,她被工地爆破的石头砸死了。这里显然有一种感伤的意味,但是,感伤而不绝望。你甚至可以说唐小丫过的是逆来顺受的生活,也可以说她的生活包含着悲剧性,但是,我还是从她的隐忍里看到了一种宽厚的东西,看到了一种镇定的生活态度。

海飞的小说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抒情性。流贯在海飞的小说里的,是一种温暖的但又略显感伤的诗意情感。海飞说,在自己的《金丝绒》里,“柔软的表象下,隐藏着坚硬的疼痛”。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说,在坚硬的疼痛里,包含着柔软而诗意的情感,用海飞自己的话说,就属于“尘埃里最小的温暖”。海飞喜欢写夕阳,喜欢写雪,喜欢写雨。他的描写里,有混合着感伤与温暖的复杂意味,在这样的描写里,寄寓着作家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也显示出南方作家特有的细腻。

海飞的叙事无疑是一种主观化的叙事。这给他的叙事带来极大的考验。因为,对这种叙事来讲,如何恰当地处理作者话语与人物话语的关系,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一般来讲,如果作者放纵自己的想象,如果他缺乏对自己的话语的控制,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文本领域的“僭越者”,就有可能无视人物的客观性状,从而以一种极为任性的方式来写人物,而这,恰恰是当代小说普遍而致命的问题。

海飞的叙事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间接引语叙事。在这种业已模式化的叙事里面,作者的话语似乎过于膨胀。作家的叙述语言很大程度上侵入人物的意识,甚至代替人物的话语,很少看到直接而客观地来写人物的对话。即使写人物的语言,也往往显得不够准确和可信。例如,《医院》里面写到唐小丫说“医生,你救救我的女儿,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你想睡觉我可以陪着你睡觉”。这样的话语,显然让人无法理解,因为它既不合情理,也有损于人物的尊严。还有一些地方,有比较随意的推测。比如说唐小丫想起流产,“想起自己从前的流产,从前的唐大军,唐大军没碰过她,一个指头也没有,也许是因为唐大军没有碰过她,所以才让柳生碰了她”。把这样的推理加诸人物的内心,是不合适的,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海飞的这种模式,可以有些变化。要明白,人物虽然出自我们的笔下,但是,他们有自己的个性和尊严,他们需要作家的尊重;只有充分尊重人物的作家,才能写出有独立人格和有血有肉的人物,而不是像影子一样飘忽的惨白的话语符号。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但是,正是对常识的蔑视,常常造成了严重的问题甚至巨大的灾难,无论在文学创作上,还是在其他方面,情况每每如此。

2010-11-26 □李建军 海 飞: 1 1 文艺报 content18987.html 1 略显感伤的温情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