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版:文学评论

林那北《燕式平衡》,《钟山》2011年第1期

把灵魂交出来审判

□叶松铖

这是一个很怪异的题材,林那北似乎一直都在制造这样的怪异,比如中篇小说《唇红齿白》《风火墙》。怪异不是贬义,这是林那北小说的一个路数:起笔突兀,落笔戛然。《燕式平衡》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范例。

小说中的经线明了,纬线复杂:知性女性余致素与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的薛定兵结为伉俪,新婚前一个礼拜,守身如玉的余致素把身子交给了已是二婚的薛定兵。瓜熟蒂落,生米做成熟饭,一桩美好的婚姻看来真的诞生了。然而,就在余致素沉浸在喜悦和甜蜜中的时候,一个遥远的电话打破了两人刚刚营造的缠绵,从此命运改变了风向,改变了生活的路标,它使一桩看似完美的婚姻,最终演变成只有外壳没有内核的形式。他们拉锯般的离婚战是从女儿甜汁长到9岁时开始的,一方提出离婚,一方坚守婚姻,这个锯就这么拉来拉去:“十三年里薛定兵共提出二十五次离婚,平均每年一点九二次。”但余致素却常常是泰然处之,轻松化解。薛定兵的拳头犹如打在了棉包上,找不到发力点。

离婚这条经线粗壮挺拔,但它被纬线纠结着、缠绕着,这就是小说的怪异之处。一个神秘的电话,引出了薛定兵的前妻周丹,而薛定兵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的离婚,就像剥笋一样,剥开了包裹在余致素内心的隐秘,那是一处疼痛、一处早已结痂的伤疤。11岁那年,余致素是青山县少年体校的学生,教她们体操的老师是上海人,对她特别看重和青睐。在一次比赛中,有人将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学校领导手里,“内容直指她,说她训练时不穿内裤”。余致素是个孩子,她稚气未脱,懵懂无知。她承认没穿内裤,承认是那个老师叮嘱她不要穿的,她以为他叮嘱了每一个学生。燕式平衡是自由体操的规定动作,也是经常要做的动作,校长让她演练一番后,说:“以后训练时,记住里头要穿三角裤,否则……会被人看到的。”不久,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少体校乃至青山县城,那个老师随之消失了。余致素11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在薛定兵一次次提出离婚到最后因受贿被双规,终于才真颜显露。那个教余致素体操的老师,那个一直在身后欣赏她做燕式平衡动作的人,叫童世林,是薛定兵的亲生父亲。11岁那年发生的事情,给余致素的内心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但对于童世林也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那件事发生后,妻子和他分手,带着女儿定居国外,儿子判给了他。那座城市他自然没脸待下去了,他只好带着儿子远走江西,在一个偏僻的小村栖息下来,父子俩改了姓。也就是在那里得到了周丹一家的照顾和接纳。出于报恩,薛定兵与比他大两岁的周丹结了婚,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弟。而他们结婚又离婚的原因很简单:薛定兵在床上老是不能进入状态,他总觉得是在和自己的姐姐做爱,于是,他们只好离婚。周丹带着女儿娅妞去了澳洲的墨尔本,在那里定居,薛定兵却依然承担她和女儿的生活用度和一切花销。

薛定兵和余致素新婚前接到的那个神秘的电话是周丹打来的,她其实是代薛定兵的父亲来阻止这桩婚事。据说老人看到了余致素的照片,就认出了她是11年前的那个女孩儿,于是宛若当头棒喝,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周丹的阻止还是晚了半拍,薛定兵和余致素在电话打来之前,已经完成了婚姻的既定事实。但父子连心,父亲的心结也是儿子的心结,一桩美好的婚姻就因为那个“结”,变得支离破碎,瞬间大厦坍塌。

《燕式平衡》看似怪异复杂,其实是在说世情、说人心、说良知,无论是经线或是纬线,它都落到了一个“结”上。表面上看,那个发生在余致素身上的不幸,给她的心灵留下了一个“结”,它由此也改变了余致素。在这种了无生趣的婚姻面前,她常常被功利和虚荣牵绊。余致素不愿离婚,是因为她的内心需要这个华丽的婚姻外壳来庇护。薛定兵的那个“结”除了有他父亲的投影,还有周丹的投影,他没有从内心去审判父亲的道德,反而维护这种虚假的尊严。在行为上,他被周丹的欲望所支配。他做官就为了捞钱,他捞钱就为了供远在澳洲墨尔本的周丹和两个女儿挥霍、享乐,让她们一生养尊处优。那个叫童世林的人,也就是薛定兵的亲生父亲,虽然着墨不多,但却非常关键,他是恶的因,也是恶的果,这是一个内心十分阴暗、肮脏的人,是他给一个11岁的花骨朵一样的女孩,留下了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阴影。而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并没有对自己年轻时所犯的过错进行反省和追悔。他知道儿子要娶那个女孩后,百般阻止,从这一点看,他不但内心阴暗,而且人性扭曲。

《燕式平衡》是一个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的故事。人心会衍变,人性会衍变,但不变的是公道和正义。小说中的人物是平常的、渺小的,无论是灵魂懦弱抑或是卑微可耻,他们都是现实中的一种演绎、生活中的一个章节。

2011-05-11 □叶松铖 林那北《燕式平衡》,《钟山》2011年第1期 1 1 文艺报 content24719.html 1 把灵魂交出来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