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从事文学编辑工作,上世纪90年代末,我告别了中国青年出版社,定居美国旧金山。曾经不无悲凉地以为,此生或许再难与文学编辑的看稿、审稿结缘了。没想到,8年后,在我回北京探亲时,一位朋友辗转拿来女作家胡玉琦的长篇小说文稿《心债》。斗转星移,我的生存空间早已大反转,觉得书稿再好也难于尽力,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直到归期已到也没读多少页。坐上归美机舱,我拿出没读完的《心债》,先是为了排遣长途飞行的寂寞,后就欲罢不能,那缱绻的笔触、触手可及的人物、大起大落的故事、商海的诡异多变、财富聚散的无常……读得人心生疼痛,望着机舱外清寂的苍空、变化诡魅的云海,更觉沧桑缕缕、欲补无力。
后来,我在北京居住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才认识了胡玉琦。她常是静静的,形容优雅,话语不多。就在前不久,她的又一部力作《财富魔笛》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了。顾名思义,从书名即可看出,这不是一部文学作品,而是一部充满哲思的著作。长于形象思维的小说作家何以能写出逻辑严密、以理性推衍财富规律的作品?我蒙住了!读过全书才明白,其实这还是作者《心债》情结的延展,只不过是从形象思维超拔到理性思维的结晶。再细咀嚼,又觉不是,因为书中扑面而来的是自人类与财富结缘后,中外古今人与财富的典籍、典故以及他们间的种种爱恨情仇。不是夸张,只要看看书中小标题就可了然。如第一章“财富魔咒是游走世界的幽灵”中的“千古魔咒:富不过三代”、“孟子的魔咒”、“马克思的魔咒”、“托夫勒的魔咒”、“福布斯的魔咒”……既称魔咒,它带来的几乎大体都是恶与无形。然而,财富是可贵也是没有善恶属性的,孰善孰恶完全取决于财富持有者的智慧和心性。于是,作者以范蠡、司马光、曾国藩、李嘉诚、比尔·盖茨、巴菲特、洛克菲勒,特别是美、英、日等巨富们的钱财观、遗世法等,提出“财富伦理的灵魂是如何做人”、“财富传承是理性的抉择”、“财富永续的奥秘是文化和精神”……以前辈富人们丰盈鲜活的理念情愫和作为告诉人们,有钱更要有智慧和修持,怀着悲悯之心善对天下,怀着忐忑之心教育后人。这些事做好了,财富就可抑恶扬善,就可代代延续,就可“吹响财富帝国的魔笛”!
读着胡玉琦的《财富魔笛》,常常不由得想起前苏联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虽然后者谈的是文学,前者谈的是财富伦理和财富理念,但其学问的渊博、视角的奇巧、理念的深邃别致、意绪的绵密超然、语言的优美精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特别是今日中国,几乎一觉醒来,亿万富翁们就一个个一层层地起于青萍之末,乍富还贫,面对大堆的金钱,面对尚未脱贫的民族和大众,《财富魔笛》更显其可读性、现实性和生命力。
至此,思绪的野马又跑回到胡玉琦这么一位小说作家何以如此之多关于财富、教育的学问和理念?后来才从她口中得知:其直接原因是,她大学毕业后,曾是位优秀的语文教师,之后又曾经商好几年。至于深层原因嘛,她笑笑说,这不能不感恩于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听了她的话,我不由得搜寻了一遍零零落落的文学历史记忆,原来,从古至今,她的故乡江西本就是一片人文荟萃、文明丰饶的土地,且不说自南宋至明清白鹿洞、东湖书院、临汝书院、桂岩书院……传出的朗朗书声曾千百年来从这片土地传遍华夏神州,更不必说从欧阳修到王安石到朱熹到晏殊到汤显祖到陈三立……他们出自这片土地的学问操守诗词歌吟至今绵延不衰,就是如今的高考分数,江西学子的成绩也总是名在前列。这是一片崇尚教育崇尚学问崇尚创作的土地,这里作家的作品自该是有哲思有诗情有灵性的,这或许就是历史的传承、地域的恩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