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马小予的小说《女记者》可读性非常强，一打开书，就能马上进入状态，不知不觉就会被小说独特的叙述所控制，在还没来得及体味人物时，就把整部小说读完了。当然，读完小说，也会不知不觉回头去想，为什么这部小说写得那么有意思。其实，故事不复杂，情节也不曲折。一个涉世不深的基层媒体的女记者杨小文，参与了一些社会世相的报道，经历了一些并不惊心动魄的人生，渐渐食到了一些人世间的烟火，也就有了一些走向深度的认识。

看得出，小说中的杨小文的经历，有着作者生活的影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说可能会因带着长长的自传性的尾巴，让人误解这是“文学小资”的得意与生涩。不过读下去，我们会发现，尽管作家写的是自己周围的生活，但并不走“小资”路线，反而有意识地赋予杨小文一双观察社会现实的眼睛，尽可能让她的思想成长来自社会生活的滋养。小说中一个最重要的情节就是杨小文与相士葛平的关系。杨小文当实习记者时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采访相面人葛平。也许，杨小文还不那么讨厌葛平，但从她的报道中能看出，葛平是被作为负面的社会人物来表现的。不过，有一天，她发现葛平为了帮村里卖掉积压的土鸡四处奔波，求助于社会和媒体，是一个好人。于是她便自愿加入了这个帮助农民的团队。在这里，她发现了社会的丰富性，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有了这一条情节主线，杨小文这个人物骨架就挺立起来了，小说的“小资情调”和“小姐个性”，反倒成了人物的血肉了。

当然，我们会注意到，作家并没有急于让女记者杨小文很快老于世故，而是非常尊重人物思想成长的规律。小说安排了一个情节，让杨小文去采访解剖尸体的法官。不仅目睹了这个一点也不“小资”的过程，也介入了一条有关经济犯罪和谋杀的线索。从小说中人物性格发展的结果看，这条线索作用并不太大。小说主人公并没有因社会丑恶现象而调整生活态度，增加一点社会批判的色彩。她还是一如既往感受到更多的人生温暖。也许是作者认识生活的本质有待深化，也许杨小文还应该经历更多的社会百态，但这个时候，让杨小文保持还有些单纯生涩的状态，虽然还走不到深刻，却是一种真实。杨小文这个形象的可爱之处，也许就在这里。总之，把杨小文更多放到社会生活中行走，不仅符合人物的职业特点，也突破了可能走小资路线的“自传体”格局。

确立了小说的思想，那么作家所有的艺术表现便显得很有意义了。小说思想与众不同，艺术表现才可能与众不同，才会有自己的价值。作者有一种良好的小说叙事才能，她很自然就会组织起叙事的时空，构成自己的故事情节、情节的推进方式以及情节发展的速度节奏。读这部小说的每一个人，都能在第一时间里注意到作家叙述构成的时空所包含的密集信息量。常常是几句跳跃感很强的陈叙，就把故事情节推进到另一个空间里，简约洗炼且充满丰富的意味。杨小文与她的朋友施林琳的关系、与男友大乔的关系甚至与父母的关系都充分展示了小说叙事的张力。比如与大乔吵架这个情节的几句对话，人物的心情和状态就变了好几次，有效地表现了人物动态的关系。事实上，这是整部作品的叙事基调，从头到尾，让我们有些喘不过气，同时又有痛快的艺术享受。

作家马小予的小说叙事与当代生活节奏有一种共振。当今社会信息的冲击力造就了一代读者的接受能力和方式。他们不像传统阅读那样，处于平面状态，而是能立体地接受语言的信息。这样，会迫使小说去找寻新的互文关系，以一种富有张力的叙述时空来和读者对话。有意思的是，作家马小予正好善于构筑和控制这样的小说时空，她的叙事便具有了时代文化的特征。

我们知道，在作家构筑的叙事时空中实现的小说主人公杨小文的个性气质和作家的个性气质一脉相承。没有作家的个性气质，也就没有杨小文的品质，这种气质将决定小说的艺术个性。我们还不知道作家这种艺术个性今后会发展成什么形态，但我认为，在当下新一代作家的创作中，《女记者》是一部清新不俗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