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似乎永远是一个文学的“母题”,时时撞击作家诗人的心灵,让他们一直有精神“还乡”的冲动。于是怀念故乡的作品便如大河一样源远流长。每一个时代都会有优秀作品问世,以表达作家诗人对古老传统的追思与依恋。诗人铁夫的《金家坝》就是这条文学长河中一朵耀眼的浪花,是我们这个时代优秀的诗歌作品。
在我们这个时代,诗人们会更注重所谓的“个性表达”,会更多地以自己的个性去读解抒情对象,让抒情对象在诗人强烈情感中变形,以更利于诗人个性的发挥。实际上,“故乡”在这些诗人眼里只是一堆零星的碎片,可以由诗人任意过度拆卸组合,也许,诗人可以在那里大抒特抒,但读者是很茫然的。好在诗人铁夫的个性还没那样“现代派化”或“后现代派化”,还知道控制自己的个性表达,表现出对“故乡”的尊重与敬畏。当然,他心中的“金家坝”是带有强烈个人情感和个性印记的,但他却不敢轻易地让“故乡”变形走样。他心中的故乡不是一个气团,而是一个可感并能传递给读者的“形象”。他就是按照这样的思路展开他的诗情——现实主义诗歌的创作方法。
很显然,现实主义诗歌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描写“他者”,并在真实正确描写“他者”中完成自己个性的价值表现。“金家坝”正是诗人笔下的“他者”。他格外尊重故乡的山水风物人情世故,总是在仔细描写,力图真实地还原出活生生的“金家坝”生活场景。例如他在对“村子”的抒怀里,村前是什么样子,村后是什么样子,左边有什么,右边有什么,水是怎样流的,树是怎样长的,村路什么样子,房屋都有些什么模样,都会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有很多时候,他的诗句的逻辑组合排列像是叙事诗。如对“诺水河”的描绘,就像在讲述这条河的漫长的历史风貌,真实真切。就这样,故乡的形态和模样没有在诗人个性中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可感,就像让我们跟着诗人去抚摸破旧的土墙,去吃粗糙的农家饭,去和小狗嬉戏,去和村姑传情。这种表现方法,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诗歌的特征。
现实主义精神之魂在于形象的塑造。没有形象的挺立,也就没有现实主义意义。《金家坝》的形象,正是在诗人笔下一点一滴地清晰起来,一点一滴地挺立起来。这个村庄的独有文化也正是这样才会可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当然,金家坝的形象与金家坝人的形象有着血肉的关系。写好人物,写出人物的个性和精神,塑造出具有典型意义的形象,就是金家坝的灵魂。我以为,诗人着力讲述父亲的故事,描写父亲的生活,塑造父亲的诗歌形象,正是突现了金家坝的魂魄。这个形象之所以感人,就是因为融入了大量关于农事细节的描写。在我们很多诗人那里,已经不知农事是什么东西了,但在诗人铁夫心里,还那样神圣又实实在在地存活着。把农事的细节描写对了,才会有魅力,才会理解一个永远把劳作当做生命价值存在的父亲的精神世界,才会理解故乡对我们的精神世界是那样重要。
由此,我们才能延伸出《金家坝》的主题认识。现实主义文学的主题都具有社会道德批判的意识。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这种意识会转化成现实主义道德力量。也许《金家坝》的题材选择并不独特,但因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融入现实主义精神,便使主题内涵走向深刻,以反思当代物欲时代的现实,显示出现实主义特有的道德批判力量。当代物质化过度的生活,严重挤压着人们的精神,让人性发生扭曲,而丧失许多人的道德。作家诗人通常会从故乡主题中找到一些思想资源,以抗拒非人性化的现实。这种选择其实有些被动,也有不少人借机消极地逃避现实。不过,《金家坝》则能化被动为主动,以积极的态度讴歌故乡,复活故乡那些失去了的生活,让故乡成为道德力量的源泉,就因为作品中凸显现实主义的力量。当然,现实主义诗歌有自身的规律,它的道德力量的展现与抒情主人公的思想个性并不冲突。事实上,正是抒情主人公思想的正确,才会有诗歌深刻的主题表现。
可以说《金家坝》是当前现实主义诗歌的新收获。我们之所以对这样的诗作特别看重,显然是因为对现在的诗歌创作中大量存在的那种过度个人化,甚至变得颓唐病态的诗歌的强烈不支持。今天,中国正在走向世界,诗歌应该最先敏锐感觉到时代精神变化的信息。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恢复现实主义诗歌传统,有助于我们对诗歌的反思,有助于作家诗人深入我们的生活,更多感觉到时代的精气神,创作出我们时代需要、读者需要的优秀作品。诗人铁夫将现实主义精神投放到对自己故乡的缅怀中,不仅仅是寄放个人情感的归宿,不仅仅是精神还乡,更重要的是,他将以这样的态度走出当代诗歌的思想困境,破解当代诗歌的情感困局。我们有理由相信,他能写好故乡的过去,也一定能写好故乡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