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专题

诗可以兴

□梁笑梅

诗可以兴,这一古老的命题现在很少有人应用。其实它的内涵并不复杂,就是诗人对于所观所感产生一定的写作兴趣,并以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正所谓兴之所至,诗之所写。翻看曾精明的诗集《放歌世博》,觉得“诗可以兴”的古老命题在当代创作中仍可以非常活跃。这部诗集创作于上海世博会期间,诗人别出心裁,为每一个国家创作一首诗歌,以184首诗构成了世博会的“诗博会”。

写诗本来需要凭借深挚的情感,这种情感常常要求诗人在生命体验的嘈杂中提炼出灵性的感触与灵魂的律动。苛刻的理论家认为,25岁甚至20岁以后的人生体验都将无助于诗性写作,因为成人化会使灵性的感触或灵魂的律动会越来越远。然而,曾精明的创作表明,观感的触动在一定诗歌技巧的运用中也可以升华为灵性的诗篇。其实,随观随歌是民歌的一种传统体式,而民歌应是诗歌的原生态。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没有理由轻视由观察而感兴的诗歌。

《放歌世博》正是这种凭借观感、运用联想表现诗兴的兴起之诗。每一首诗作都是作者在参观了上海世博会展馆之后,将所看到的事物和自己对于这个国家的了解写成诗歌,抒发了作者对于世博会的热情,同时表现出他对各个国家的历史、文化、人文地理等方面的浓厚兴趣。在他的诗作中,更多的是带领读者走进每个国家,感受这个国家独特的魅力,将不同地域的各种各样的文化带给读者。

这部诗集记录了作者发自内心的对于上海世博会的赞颂之情,他将真挚的情感投入创作之中,读者从字里行间便可感受到作者对于世博会在中国举办的自豪和骄傲。他在首篇《仰望中国馆——写在世博广场》中写道:“站在广场把你仰望/你是一座红色的宝鼎屹立东方/鼎足深深扎进华夏大地/闪耀的光彩红透了四方八面/啊/那是我敬仰的中国形象”。诗人又写到“那是我永久的歌唱……/那是我骄傲的目光……/那是我一直的向往……/那是我从不言弃的梦想……/那是我生命的渴望”。在这部诗集中,诗人鲜少使用第一人称,但在这首诗中却大量出现,这种叙述方式直接抒发了诗人发自内心的最真挚的感情,诗兴之意便通过作者层层推进的“我”的感受,将这种自豪和骄傲传递给每一个读者。“仰望”是他对于祖国的真挚情感,一个形象的动词即诠释了全部的崇敬。这首诗歌便是他对祖国的讴歌,也是他诗兴所致中重要的情感体现。

当代诗歌创作常常会出现晦涩难懂的意象和表达,使读者失去了欣赏诗歌的兴趣。这部诗集由于作者的“诗兴所至”,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发生。自然直接,贴近生活,摒弃华丽辞藻的堆砌是这部作品最重要的特点。

透过一个小的意象赋予某一事物以生命力,从而彰显整个民族的特色与风采,是诗人在这部作品中所采用的主要表达方式。如《绽放的金达莱——写在朝鲜国家馆》,从绽放的金达莱,看到的是人民“笑出的酒窝”,以及“香透了阿里郎美丽的传说”,还有“千里马”在这片土地上的精彩穿越。用“金达莱”比喻朝鲜,以美好的意象虚拟性地表达着诗人由衷的祝福。除了使用金达莱来借喻朝鲜,作者还使用了朱鹮来借喻日本,用多尼船来借喻马尔代夫等等,同时通过这些意象串联起有关国家和民族文化的散落的珍珠,从而表现出对于相关国家民族文化的丰富感兴。这在本诗集中似乎是一种定形的诗歌思维方式,从诗兴表现方面来说,不能不说是有效的表现方式。

有一部分作品,是诗人透过世博会展出的展品,获得了更多的想象空间,并把自己诗兴的灵感记录下来,成为回味悠长的诗作,如《把玩琥珀——写在立陶宛国家馆》:“把玩一块琥珀/翻阅一部远古的相册/听生命与生命聊天/琥珀打开了故事的锁”。

从琥珀打开的“锁”中,诗人联想到了森林里“木钟才迈出叮咚叮咚的脚步”,从“木屐舞跳出了一代又一代”联想到大地的滋养、阳光的孕育,甚至联想到了“姑娘今日舞裙上绽放的花朵”,总之,“握着一块琥珀/抓住了流逝的岁月/昨天故事一样美丽动人/今天的故事让明天也一样欢乐”。琥珀的诗兴带出来的诗情是那样的纯净透明。琥珀并不是立陶宛所独有,但在世博期间,在立陶宛国家馆展出了大量的琥珀,从而让诗人有了这样的联想,这首诗从琥珀出发延伸出了逝去的历史、现在的生活和美好的未来,是以小见大的代表作品,诗句温婉悠长,不失真挚与朴实,让读者对琥珀有了更多的遐想。

诗人在较短的时间内创作了大量的作品,这是一种对于诗歌写作的尝试。在整部诗集中,作者运用了许多不同的表现手法去诠释其借喻的意象特征。拟人化的描写,重复排比的使用,并且在许多诗歌中出现了二元对立的主体的描绘,都为整部诗集增添了光彩。同时,诗作的直接和自然还表现在大量使用第二人称,这样的表现手法更容易将读者引入诗歌之中。

《放飞世博》是一部在特定背景下创作的主题性诗集。诗人以自己对于世博的热情为出发点,采用了“诗兴”的表达,向世人展现出了整个世博会的盛况。这不仅仅是一部抒发作者真挚感情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诗人通过不同的国家,将不同的文化用最浅显最直接的语言呈现给读者,这样“真”的表达通向诗歌的根本,需要情感的注入和真实的诠释。这也是《放飞世博》真正的“诗兴”所在。

《放飞世博》是一部朴实、真挚的诗歌作品,表明凭借诗兴可以进行诗的歌咏。但是,诗的根性是诗性,诗性与诗兴有着内在联系,却不能完全等同。诗性是与灵性的律动,与灵魂的悸动联系在一起的,用语言的精微和美妙凝结而成,仅仅通过感兴并不容易抵达。这部诗集就是如此,在诗兴表现方面很有技巧,但诗性表现仍然缺乏深度,因而也缺少持久的感人魅力。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一部作品的长处可能更容易暴露其缺点。正如在这部作品中,其本身的直白和作者的诗兴所致,使得一些篇目出现了当代诗歌创作领域中的通病——缺乏诗性。

从观感中的诗兴表现诗性,需要选择那些足以感动人的心灵、撼动人的灵魂的意象,进行触动心灵的诗语加工。诗人在这方面有时候还未能达到自觉的程度。如《感受乌镇——写在中国上海乌镇案例馆》,他是这样感受乌镇的:“感受乌镇/就是感受仙境/清风中流动着春的脚步/和乌镇人拥有的福分”。尽管后面写到了乌镇人在春天“用爱留下了春的芳心”,看到“楼台上伸一根鱼竿垂钓/跳进汤锅的鱼儿汤美肉嫩”,甚至体验到小镇深夜的宁静:“宁静是生命的乳汁/生命选择了乌镇”,全诗着力描绘乌镇的生命气息,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但是却没有赋予诗歌灵性之美。任何一个江南小城,或许许多多的中国农村乡镇,都有可能感受到这样的气氛,而且这种气氛中确实缺少我们久违了的诗性。诗性要求选取乌镇人孤高的感叹,让这个感叹在大千世界中牵动诗人和读者的一丝心弦。但诗人没能从中观察出这样的诗兴,因而无法体现出这样的诗性。

在发挥诗兴的同时怠慢了诗歌创作的灵魂——“诗性”,并不是一个诗人或者一部作品存在的偶然现象,而是当下诗坛共有的创作通病。诗兴表达往往只是单纯地从自己的创作出发,去诠释想要表达的感情,描绘想要塑造的事物。我们要在提倡诗兴之作的同时,更好地赋予诗歌灵魂般的诗性,这样的诗歌才具有真正的魅力,才能生动又不失艺术的美感。如何将诗兴和诗性融合到诗歌创作中,是当代诗坛所应讨论和反思的问题。

2011-12-28 □梁笑梅 1 1 文艺报 content32968.html 1 诗可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