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书香中国

掩卷沉思余香来

——读潘向黎散文集《茶可道》 □红 孩

中国人喜欢饮茶,历史悠久,并且诞生了妙不可言的茶文化。五六年前,受友人之托,我到福建安溪去访问铁观音的发明人——魏荫的后代传人魏月德。我开始以为此乃小事一桩,遂携妻带女打”飞的”到茶山小住两日,还煞有介事地同魏月德畅谈了两个半天,临别时在安溪茶叶批发市场又购买了有关茶文化的书籍十余本。回家后,马不停蹄地通读恶补,满以为可以对茶文化了解一二了,便着手写关于铁观音的散文。结果,写了两三万字,看后仍然觉得浮于表面,根本入不了茶文化的法门。只好告之朋友,暂时没有感觉,等什么时候有了心得,再还人家的“飞的”债。

文人圈中,倒有不少人嗜茶如命,也有人据此写成文章,如浙江作家王旭烽者以写出茶人三部曲而获得茅盾文学奖,真是让人羡慕得要死。前年,在一次笔会上偶遇上海作家潘向黎,她送给我两本早年出版的散文集《红尘白羽》和《纯真年代》。向黎出身名门,又有日本留学经历,其散文语言叙述简洁,议论入木三分,且富含情趣与幽默。我有时在想,向黎的语言本来应该是学院气的,可她竟偏喜欢口语入文,很是老到。书中,有多篇涉及到茶,如《小猫钓鱼》《都市隐居》《秦淮河》以及更直接的《人生如品茶》等,由此可见,向黎对茶很热爱也很有研究。后来,从上海朋友处得知,向黎对茶不是一般的热爱和研究,简直可以用“茶痴”来形容。这从她在《新民晚报》开的专栏,以及从她早到晚不舍昼夜把茶可以佐证。于是,我发信息向她约稿,希望她能赐几篇为我主编的报纸副刊增色。不料,向黎告之她的这一组谈茶的文稿暂时告一段落,不久即将成书,届时可赠我一册阅之。

辛卯岁末,向黎履行诺言,将三联书店新出版的《茶可道》散文集赠我,谦称让我没事闲看。这本让我期待已久的茶书岂能闲看,必须抢先看,天天新鲜着看,我倒要看看这个叫潘向黎的女子,该是怎样道破茶的玄机的。

《茶可道》共收入作品80余篇,每篇约1200字上下,读起来既可以思想连续,也可以独立成篇,总字数达15万,不可谓不大。就题材而言,茶文化不可谓不厚重,但潘向黎并没有像某些故作高深的大作家那样把茶文化写成一篇大文章,罗列资料万千条,上下五千年议论的没完没了,而是从小处着眼,从自己细微的心灵感受落笔,从而把文章写得融知识性、趣味性和文学性于一体,韵味无穷。如《何处天下第一泉》一文,作者针对天下第一泉的不同争论,在引用了欧阳修的一句话“水味有美恶而已,欲举天下之水一一而次第之者,妄说也”之后,她认为:只要觅得好水,能沏出自己满意的好茶,就是乐事,何必问虚妄的天下第几?若问到底有没有天下第一泉,也许有。在何处?在心里。除了在干净的心里,哪里有真正的天下第一泉?心泉不清不净,天下再没有干净的水,干净的茶了。看到此,我想到《射雕英雄传》里的欧阳锋,他苦心经营一辈子要当武林第一,结果第一倒是当上了,然而却成了疯子。读潘向黎的散文,常会令人产生这种忍俊不禁的快感。再如《人世真局促》一文,自古以来,诗与茶、禅同道,相互作用,启人心智。题目源于苏东坡咏茶长诗《寄周安孺茶》中“乳瓯十分满,人世真局促”诗句,意思为:茶器里的茶汤可以注到十分满,人生在世就有种种欠缺,不可能这样圆满了。更深一层解释:满是茶汤的小小茶杯真实广大,杯外的人士反而狭小局促。这样的解释自然是此中有禅意了。但作者并不满足,她认为这10个字的含义远不止这些,只可以“说不清但能体会到,真是醍,醐,灌,顶”。只有对茶对人生都有着最深体验的人,才写得出这样的诗,它触及了茶饮的终极意义。或许是千年得以遇知音,向黎在几番论述后于结尾生发出自己对茶与人生的感悟:“也许,使人们对茶恋恋难舍的,归根结底,不是因为百般功用,不是因为千般风雅,而是这种在短暂的人生、局促的人生中找到片刻自在的感觉。”

这就是潘向黎。散文创作,可分为描述型与分析型,不论是叙述还是说理,最终是要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就是说,散文创作首先要有我,从我出发,从我的发现、感悟出发,实现我们的接受与共鸣。知识只是传播与接受的过程,是不带感情色彩的,只有思想感情才能达到共鸣。读《茶可道》,我的最大收获,不只是知道了中华民族茶文化的自然发展史,而且强烈的感悟到了潘向黎对茶文化的人生哲学。过去,人们评价作品与人品总爱说文如其人,即做到了人品和作品的统一。我觉得,读《茶可道》,就仿佛在一个周末的午后,坐在茶馆里听潘向黎说茶书。其实,一些深谙茶道的人,其本身就是一杯茶,一杯充满文化自觉与自信的千年老茶。我想,潘向黎定属于此类。

2012-02-01 ——读潘向黎散文集《茶可道》 □红 孩 1 1 文艺报 content33097.html 1 掩卷沉思余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