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副刊

禺山之子 黄河之音

□何 霖

在这片土地上我开始感到晕眩,一个神奇天籁之子的出现,有如《黄河大合唱》的旋律呼啸奔腾着迅速从我全身扫过——澎湃而激昂。

这是1905年的夏天,禺山大地领受着岁月的沉重和苍凉。那一棵棵发育不良的甘蔗,那一艘艘风吹浪打的艇仔,那一间间风雨飘摇的茅寮,都留不住疍民冼喜泰的愿望,无情的大海还是上演了一曲血泪浸泡的人间悲剧,使得冼星海在濠江疍船上成为遗腹子。这似乎有些凄凉,更有些残忍。正因如此,他才在祖父忧伤绵长的箫声中,在疍家喜忧参半的民谣中一天天成长,才有机会下南洋,回禺山,上北京,赴法国,走延安,开始接触乐器和音乐训练并渐渐步入音乐的殿堂。

只有音乐家的土壤,歌声才会飞扬。1918年,13岁的冼星海从新加坡回到故土,回到广东音乐的发祥地番禺。那个夏夜,月亮特别明朗,他头一次回到家乡,感到人生的温暖,感觉踏实。茅寮上的那扇窗子,露出了他好奇的眼睛。他从窗口向外张望,不远处有渔船划过,还传来了渔家的歌谣——有离别,有哀怨,有缠绵……他浮想联翩,心旌激荡。他的脸紧贴着窗沿,倾听这来自岭南水乡的天籁之音。

岭南大学附中或许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在这里,冼星海整整度过了6年时光。他摆脱了落魄和烦恼,开始静下心来学习音乐。他在学校努力学习,品学兼优,而最令他着迷的是音乐课,这让他从小在祖父的箫声和教堂唱诗班里获得的音乐感受有了发展的天地,他参加了义校的唱诗班和管弦乐队。他在乐队里演奏直箫,后来还成了附中管弦乐队的指挥。被人称作“洋箫”的单簧管,被他吹得韵味十足。由此,他得到了一个雅号“南国箫手”,连有名的培正中学也请他去做音乐教员和乐队指挥。

冼星海辗转南北,学韵中西。往事并非如烟,如何才能使这年轻生命和旋律嬗变?他的灵魂,不在眼前享受这靡靡之音,而是跳动着生命的火焰。他深知民众的疾苦,痛感民族危亡的深重,纵笔谱写歌曲,为民族解放,为抗战发出怒吼……

或许是黄河那罡风般奏出的粗犷磅礴在他耳际交响,或许是那创世纪的生命体验与无悔的信仰铭刻在他的意识深层,或许是“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几十几个艄公把船来搬?”(《黄河船夫曲》)这首古老民歌高亢豪迈得让他神往!在他的感觉和愿望中,仿佛一切不复存在,惟有这富有生命力的声音,使他的热血沸腾,使他的怒吼延宕。于是他在一个简陋的土窑里,抱病写作,为反映华夏民族心声而作曲,6天便完成了一部具有历史意义的大型声乐作品——《黄河大合唱》。

在延安,在革命掀起巨大波澜的地方,密布的乌云不知在哪个早晨悄然隐退,一个个音符像要改变潮流的精灵,在湛蓝的碧空里划过一道道银色弧线,汇集在延安的田垅边、窑洞里、操场上。这时,一个脚穿草鞋的年轻人,登台指挥《黄河大合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这部中华民族的音乐史诗,在乐队首演时只有几把小提琴、20来件民族乐器,加上脸盆、勺子的敲打,在抗战烽火的洗礼中,迅速成为中华儿女爱国救亡的号角,并以其所负载的精神力量和民族个性,很快传遍全中国,并得到了海外华人及世界反法西斯战线的广泛认同,推动了团结抗日的形势发展。

伟大的灵魂,英雄的史诗,《黄河大合唱》就像风暴中的浪涛一样,撼人心魄。我被那些声音充满,我被那些声音雕塑。如果说,D大调的《黄河船夫曲》号子雄浑、壮观,似盘旋在惊涛骇浪里的飞舟,扣人心弦;G大调的《黄河之水天上来》节奏奔放、豪迈,把激动悠长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那么,《怒吼吧!黄河》则是悲壮、愤懑,每个浪头都会溅起狂涛万丈。他不断写曲子《到敌人后方去》《二月里来》《夜半歌声》《在太行山上》《救国军歌》《游击军》《生产大合唱》《追悼歌》等等,用心去感受,用情去撩拨,“为抗战发出怒吼!为大众谱出呼声!”(周恩来语)以延长自己的艺术生命力和精神感染力,以此唤醒沉睡的巨龙,使整个960万平方公里的大地振奋与共鸣。将士们被这种伟大的精神力量鼓舞着,悲壮出征,同敌人进行殊死的鏖战。

冼星海如混沌沧桑中的火凤,在短暂的40年生命历程中,撕裂着自己,爆发着自己,涅槃着自己。他披着奇丽的音乐幻想奏着激昂的音乐调子而来,将潜伏在血管里的性灵,瞬间化作一股狂涛,唤起人们的觉醒……

回首,阴霾烟云,来路艰辛;放眼,前程广阔,溢彩流光。忽然感到,亘古如斯的大千流域,就像母亲哺育一个伟大的民族。每个音符都亮着,翻滚,交映,并壮丽成乐谱的海洋。在音乐的版图上,在光明的世界里,在心潮的流程中,冼星海,已经成为禺山大地的标记,成为黄河咆哮的音符。他来自天上,永驻人间。他正跨越历史,挥动着右臂,用黄河之音,继续谱写华夏民族最动情的乐章……

2012-02-27 □何 霖 1 1 文艺报 content33042.html 1 禺山之子 黄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