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岛用饱含充沛情感的笔调,书写了一代南海守礁人的甘苦传奇。其间有惊心动魄的战争景观以及儿女情长的缠绵故事。小说将礁上礁下的军营生存状态放置于翻天覆地的社会变迁的大背景下,将守礁人执拗的信仰与时下随波逐流、陡转直下的精神失重相比对,成功刻画了守礁官兵这一独特的军人群体那自成一格的峻峭风骨。作为他们的代表,赵海阳、龚永涛、阿铁等军人携带着九花、杜鹃、海燕等礁嫂粉墨登场。龙门礁礁长赵海阳在一次捍卫礁岛的蛙人战役中英勇牺牲了。也是此时,岸上的妻子以重病之身生下儿子小阳后含泪离开人世。由于战场在茫茫南沙,赵海阳的尸体迟迟未能找到,因此并不能被评为烈士,他的遗孤也因此不能享受津贴补助。新一任礁长、赵海阳好友龚永涛收养了孤儿小阳,女友杜鹃终能超越世俗目光,执意与未婚携子的龚永涛结婚,并含辛茹苦地将小阳抚养成人。当小阳顺利成长为一名大学生,明晓了自己的身世,神奇的老海龟也在与几代南沙守礁人的惺惺相惜中,仿佛通灵般带领大家寻找到赵海阳的尸体,而他保持着战斗姿势,沉在海底,安详地等候他的战友多时了……
南沙神奇、美丽、迷人的诗意风光和边防事务敏感、沉重、多变的紧张氛围,像冰与火一般相互交融、侵蚀,很不真实又如此真实的相濡以沫。有多美,就有多苦。他们的生存正是一则哲学。守礁官兵鲜为人知的那些极端艰苦又极端独特的生存状况,深深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这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又妙趣横生,我们不禁怦然心动,过目难忘。鬼台风、太阳雨、大海龟……海盗、蛙人、海空情正常……焦灼的炎热和更为焦灼的寂寞以及它们共同构成的含蓄又热辣的相思惹人心疼。在礁盘上吃一餐饭、洗一个澡、杀一头猪,都不可思议地饶有兴味。在礁盘上,人与月亮、太阳、风雨、海龟仿佛相望相知,似乎回归人类赤身裸体的最初。小岛上的男人们分享食物、分享情书以至分享生命,用几副血肉之躯抗衡无际的海面,肩负庄严的国防,在无数赫然的“巨大”前,在与世隔绝的小生态中,一种几乎难以置信的依恋关系建立起来,如阿铁为了赵海阳的评烈而拒绝领功。人类的情感散发出惊人的力量。超越功利在他们中间变得自然而然。爱和牺牲不再需要冠以某个名义,因为那本身就是生活。
战争描写无疑是整部小说最有看头的部分。它一半天然地得益于礁盘战役的别开生面,另一半当然是作者老到而张弛有度的写作手段刺激得我们惊险忐忑。几次战斗可以单独提出来阅读,不失为一个个构思巧妙、引人入胜的短篇小说。
前方的战场固然揪心,后方礁嫂们的守望更是漫长而琐碎。作者以亲切柔软的目光关注她们,显然这是小说的重头戏。如果说礁盘故事是传奇,礁下礁嫂的生活则散发着浓浓的人间气息。这部分的写作也承载着比对花花世界的功能。
作者感情真挚,壮志满怀,激情处常常能透露出不死的少年之志。热爱土地和生活,兴之所致,常常吟诗作赋,洋洋得意。
值得庆幸的是,作者充沛的情感并无自我麻醉之感。军人与他们的爱人,跟普通人一样在受困挣扎,例如陷入官僚体系的无奈、与财富碰面时的相形见绌……作者的浪漫主义不是闭门造车、敝帚自珍,不是昂起头就唱赞歌。文字里处处留下自己的印记,他是通过切肤的体会投入生活,懂得生活之后,做坚定地一跃而超越生活。就像是一个老人,对生活妥协过、抱怨过甚至憎恨过,然而低头看到自己灵魂深处,无论如何都紧紧地被爱国之情询唤,被唯美的宏愿所牵扯,被崇高的恐怖所震慑。这是作者这代人真实留存的心中最爱。他的真诚是真实的,读者能感到。这是难能可贵的,是具有感染人的力量的。作者的浪漫主义诗人气质,保持着让人心碎的脆弱和迷惘,就是年轻人,也在这真诚里理解了他们不可思议的自我鞭策、自我勘查、自我净化的选择。犹如南沙那些孤独、艰苦却高傲、坚实的高脚屋,被浪涛一次次冲击而屹然不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