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文学院

我与叙述

□水 格

把小说作为一门“技术”来考察,有相当的危险,很容易滑入纯粹的形式主义。下面将论及到的“技术”至少包含以下层面的内容:文本上的叙述、结构、语言等基本面以及艺术知觉感受。在以“技术”为中心考察小说的时候并非放弃全部的意义感受和审美直觉,“技术”也应当插上飞翔的翅膀,摆脱二元对立意义上的“形式主义”的泥潭。“形式”其实是一个更复杂的概念,其内涵和外延要比我们的想象宽广得多,甚至艺术形式本身也是内容,不但具有审美效果,而且对主题的传达也有不可低估的作用。比如法国新小说派代表作家罗伯·格里耶的《橡皮》,在这篇小说里所采取的“非人格化”叙述在隐性层面上达到了与主题的同构或者说是暗合。而作品中的道具“橡皮”完成了一个“消解”的作用。而“非人格化”叙述对语言的重新处理同“橡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这里的“形式”实际上是一种内容话语。

在一定的意义上,艺术形式的变革传达了作家对世界认知的变化,也标志着文学史的变革。

娜丽塔·萨洛特说:“小说被贬为次要的艺术,只是因为固守过时的技术。”由此倒至少可以想见,“技术”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而且可以看出“技术”是一个相对动态的术语,“技术”和小说艺术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联。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强调一点,那就是把小说作为一门“技术”来考察是在强调“技术”的丰富内涵和外延。我绝对不是一个惟技术论者,不排斥在技术后面强大的情感支撑,而恰恰认为技术和感情是合二为一的。举个例子,就像是人体的血肉和骨架,只有以某种方式合为一体的时候才是人体。换句话说,人的骨架和血肉本来就是一体的,一定要把血肉和骨架分割开来那是解剖学要研究的,正如对小说的研究,许多理论学者把感情和技术进行分割处理,实际上是背离了最初的小说创作。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所做的努力恰恰是把感情和技术放在一个题目下去阐释。王安忆对此有一段颇为精彩的论述,她认为失去了技术支撑的文学,有可能成为个人感情的宣泄,特别是对于一个职业作家来说。创作的前提是艺术感受力的存在,创作所借助的手段是“技术”。亚里士多德说:艺术是什么呢?那就是可以创造一种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的东西。艺术是创造的。创造所必须借助的手段之一就是技术。但小说创作这门“技术”的特异之处就在于它需要强大的情感支撑。

小说,一门有关技术的艺术。这是对小说的一种定义。

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说自身的建设被遮蔽着,围绕着小说的创作和评论实际上都脱离了小说本身,被卷入了心理学、社会学,甚至是政治学的旋涡。即使是现有的评论,相当一部分也已经背离了基本的艺术问题,而热衷于以小说文本去阐释某种哲学、心理学、社会学范畴的理论,这是一种本末倒置的情况。这些评论对小说本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温文尔雅的时代的到来,需要一个用具体的温和的语调来深入文本内部的研究和讨论,而不需要貌似高屋建瓴而实际上空洞无物的文学批评来指引,不需要一个独断专横的话语系统来左右我们。作家和评论家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相互诋毁和相互折磨的。

作为一个创作者,我们写作的终极目的是什么呢?我想主要是个体对自身、对人类、对世界的生存状态的关怀。这里首先是从自身出发,真正的写作是一种个人话语,是一种来自内心止于内心的写作。

我个人比较倾向米兰·昆德拉对小说的界定。“对存在进行深思”实际上表达了自身觉醒的过程,创作主体意识对文本的不同方式的切入和表达造成了小说艺术在文本呈现上的多样性。

艺术直觉,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在文本层面上的有关虚构、现实、故事、存在、叙述、显示、结构、语言等等的诸多问题将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重要问题。

2012-04-11 □水 格 1 1 文艺报 content33589.html 1 我与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