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江风起意将他30年来的民俗研究论文编一本《三榆堂论集》,命我作序。欲受不敢,欲辞不得,诚惶诚恐。不得辞者,与江风兄始为知青战友,复为大学同窗,后为学界同道,近40年血肉相融的友谊,一命须即诺,惶及他顾!不敢受者,毕竟术业有专攻,各人受业求道路径有异,虽然彼此领域有交叉部分,江风之建树重大处,我研解求悟尚不及,于其评论又何敢轻言置喙!彷徨无计中,时光荏苒,耽搁已久矣!转念想:序者,叙也,仅述其著论之所由来可也,于此我略能窥见其根脉一二,以与江风熟稔故也,正不必都能品第褒贬,留待读者自辨吧。怕遭谴,即提笔,千言立就。
江风属于那种能够在逆境中自我立志、砥砺不息、坚忍不拔、奋发向上的人,因而在“文革”家庭遭难、自己失去求学机会、在黄河岸边餐风露宿办农场8年的情况下,逐步磨练成长为优秀的知青领袖,积累了领导农业的实践经验,也提升了文化修养。也因而于恢复高考的机遇来临之时,得以脱颖而出,凭一己之力一跃进入高等学府。以后他像把根扎入了沃土,蓬勃茁发,在高教领域一干就是30年,历练从辅导员、室主任、系领导、副校长都曾经,学术由点滴积累、逐步扩展、日渐发纾直至卓然成家皆度过,逐步接近了桃李满天下和著作等身的境界,蓦然回首,鬓发似雪,平淡一生即辉煌矣!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从江风的成长与成熟路途,真切体味到了这句话的深刻内涵。
江风不是一个天分充盈的人,他的治学多靠以韧求胜、以柔克刚、以苦作舟。还是在农场同船共渡时,我就发现他三个长处:长于思考、勤于动笔、善于积累。每天体力劳动多苦多累,他都坚持阅读不断、书写不停、研琢不已。那时他还有一个特殊爱好:夜观天象。夏夜晴空,冬晚罡风,是他与天地交谈的背景,于此竟开创了他天文文化研究的最初奠基。日后是六朝古都开封的文脉浸染了他,是文化胜境南阳的气韵陶冶了他,是博大精深中原文化的底蕴哺育了他,更是一灵咬住持之以恒日积月累永不停息的弘毅精神成就了他。他于是从古都文化从汉画像石从古老的传说从瑰丽的神话从醇厚的民俗从质朴的民风,抽绎出中华先民的原始信仰天文观念道德境界民族精神一直到天人合一的绝大世界理念。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正是这种坚持不懈的求道精神支撑着江风的毅力,使他逐渐把握住了对中华文化的独特感悟。
此书以“三榆堂”命名,见出江风对于榆树情有独钟。榆树,形象普通,干直叶小,耐旱耐寒耐瘠薄,不择土壤,适应性强,在气候干冷的北方为常见树种。那里的人们于食物匮乏的童年印象里,总会留下棒子面蒸榆钱的清软淡香,那可是每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候大自然最好的犒赏和馈赠啊。江风也其貌不扬、体态瘦小,但却韧性十足、毅力难克,恰就像黄河岸边经风经雨成长起来的一棵榆树,志存高远,挺拔向上,年复一年,把它普通而又美丽的榆钱献送人间。面壁三十年,不图闻达,披荆斩棘,终成正果。
想到此,我于榆树,又平添了几分崇敬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