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专题

抵达现实的“存在之诗”

□王家新

陈陟云近几年的诗在抒情和形而上的哲思上都进入了一个新的层面,而长篇组诗《新十四行:前世今生》更显示了他对诗的雄心,显示出他写诗的激情和功力。谈陈陟云的诗不得不涉及他的身份。他整天生活在繁重的公务之中,或者说生活在一个卡夫卡的世界里,为什么还要写诗,为什么还能写诗?我认为是他内心中有很多深层次的东西在现实中无法满足,只能在诗中得到呈现,在现实中无法找到,而只能在诗中找到,他是通过写诗来触及一种真实,来找到一个更真实的自我。大家都谈到他爱写“梦”,梦成为一种隐喻,他是通过梦来触及他的真实。

陈陟云的诗还让我思考,诗歌怎样进入当下,怎样确立一种现实感?我深深感到,“当下”是最难进入的。诗歌写作怎样确立一种当下的现实感,这是一个让很多诗人焦虑的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穆旦当年也面临怎样进入当下的问题,他通过学习奥登等人的诗而找到了进入中国现实的方式。我们现在仍面临这个问题,借用叶芝的一句诗,就是“怎样抵达现实的荒野”。为了抵达当下,我们是否要对写作进行调整或者摆脱过去许多的东西,甚至包括老套的抒情或者诗意。写诗需要“讲究”,但不一定要唯美,有时候还需要有勇气去摆脱那些“诗意化”的东西。比如闻一多早年也追求诗歌的唯美,但归国后开始“去诗意化”,我想他的目的就是要抵达“现实的荒野”。

还有“怎样进入存在更本质的层面”的问题。陈陟云的诗有哲学的因素,思辨和哲思使他的诗区别于一般的抒情诗,将哲思和诗意结合起来,指向一种“存在之诗”,具有一种精神的、形而上的向度。陈陟云应该坚持他在这方面的追求。但也要注意,诗歌有自己的限度,它不是分行的哲学论文,而是“诗”。虽然诗与哲学是同源的,但在写作时,诗人应该考虑如何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我还想到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所说的,“必要时要放弃雄辩”。陈陟云的诗已经写得很不错,但有的地方“放弃”得似乎还不够。比如《新十四行:前世今生》有些地方显得铺陈过多,还有《与一滴雨的邂逅》这首诗,到“成为雨点一样的故事”就足够了,后面一段就有些多余。写诗的时候要学会让沉默本身来讲话,这是对语言的一种态度。这不单是技巧,更多是对语言的体验、对存在的体验。

2012-04-25 □王家新 1 1 文艺报 content33820.html 1 抵达现实的“存在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