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恩来总理和北京市彭真市长的亲切关怀下,1952年6月12日,新中国第一个专业话剧团体——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正式诞生了。
那是1952年夏季中普通的一天,然而对于北京人艺来说却是意义重大的,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天。
东城区史家胡同56号大院,这里是一个有30多间平房的院落。据说,这里原来是一位民国时期铁路局长的府邸。大门(后门)坐南朝北,一走进院子就可以看到一棵粗壮高大、枝繁叶茂的核桃树,已经密密麻麻的开始结果了。在院子的两侧又生长了两棵令人赏心悦目的芙蓉树,微风吹来,花叶绽放,清香扑鼻。
院长办公室设在向左拐的一个东跨院里,三间向阳的高大北房—— 一明两暗,房子里有一大两小的三张沙发,此刻上边坐着四个人,一位矮个儿,三位高个儿。他们是谁呢?矮个儿戴着金丝眼镜的是院长曹禺,只有42岁;三位高个儿是46岁的副院长焦菊隐、38岁的副院长欧阳山尊和只有34岁的副院长兼党总支书记赵起扬。最有意思的是,他们之间在年龄上是以4岁递增的:焦菊隐大曹禺4岁,曹禺大欧阳山尊4岁,欧阳山尊大赵起扬4岁。
这四个人,就是后来被称作北京人艺“四巨头”的领导班子。此刻,他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进行谈话,议题就是:要把人艺办成一个什么样的剧院?
谈话进行得既热烈又紧张,既宽松又活泼,整整一个星期里,每天要谈上三四个小时,有时干脆就谈上一天,加在一起他们共谈了42个小时之久,几乎到了一种神情专注、难解难分的程度。他们每天沏上一杯好茶,点上一支香烟。欧阳山尊吸的是大烟斗烟丝,焦菊隐和赵起扬都吸的是香烟,只有曹禺是刚刚把香烟戒掉,但他还总时不时地拿起焦菊隐或赵起扬的香烟来,放在自己的鼻子下边闻一闻,过上一把精神上的“烟瘾”。
“四巨头”深感全院有几百只眼睛盯着这里,每一个人肩膀上的担子都是沉甸甸的。
“四巨头”过去都是长期干戏剧工作的人,有的在国统区,有的在解放区。曹禺1933年,时年23岁,就有处女作《雷雨》问世,这部作品奠定了他在现代中国话剧史上的地位,也迎来了中国现代戏剧的一个新天地。后来,他又连续写出了《日出》《原野》《北京人》和《家》等一系列优秀剧作,并且翻译了莎士比亚的名作《罗密欧与朱利叶》。焦菊隐从青年时代就从事进步文学、戏剧活动。1930年他创办北平中华戏曲学校,任校长,致力于我国戏曲艺术和教学的改革。1935年至1937年他留学法国和比利时,曾获巴黎大学文学博士学位。上世纪40年代初他曾任教于中国戏剧专科学校。1947年他在北平创办了北平艺术馆任馆长。欧阳山尊是中国话剧创始人欧阳予倩之子,从学生时代起就参加进步戏剧活动。1932年他开始参加“左联”领导下的演剧运动。抗日战争以后,他加入了上海救亡演剧一队,赴山西前线参加八路军,次年到达延安,并先后任“抗大”总校文工团副团长、“战斗剧社”社长。1942年他参加了著名的延安文艺座谈会。赵起扬从上世纪30年代中期就致力于革命的音乐戏剧活动,并在延安鲁艺工作团当过研究生,在《白毛女》首演的时候就成功地扮演过赵大伯。他是北京人艺的创建者和组织者之一,在工作中知人善任、沉着稳健、果敢决断,善于总结和掌握戏剧艺术创作的规律并具有卓越的组织才能。
赵起扬事后在对这次重要会议的回忆中这样说:“我们这几个人,过去都干过戏,可是,谁也没办过正规的专业话剧剧院,现在,繁重的任务摆在面前,就不能不认真地想想究竟应该怎么办。”他们在一起满怀激情又冷静思索,海阔天空又深入探讨,最后,把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建院的目光集中投向了莫斯科艺术剧院上,认为这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艺术上有严格要求的剧院,是一个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和理论体系的剧院,是一个艺术水平很高且已享誉世界的剧院,因此,应该毫不犹豫地把北京人艺建设成像莫斯科艺术剧院那样的著名剧院。
就是如此,“四巨头”在建院还没有几天的时候,就已经为北京人艺勾画出一张宏伟壮观的蓝图,准备带领大家稳扎稳打地起步前行了。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北京人艺正式开锣演戏了。而且是用四出小戏——《夫妻之间》《赵小兰》《喜事》和《麦收之前》作为首演,在东单大华电影院(当时人艺没有自己的话剧剧场)登台的。如今,弹指一挥间,60个春夏秋冬过去了。如果要问剧院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呢?那就请听听老院长曹禺的一席话吧——
“北京人艺的一些成果,都是在反反复复与困难、与矛盾、与复杂事物的斗争中取得的。理想的追求、韧性的战斗、整体与局部、集体与个人的协调,使每个成员逐渐成熟。有人愿意把北京人艺比做自己的家,或者‘鞠我育我’的地方。
一个戏的演出是一场艰苦、复杂的创造劳动。要最大限度地使用我们的脑力与体力,使用我们的思维与情感。舞台艺术家们饱尝辛酸的滋味,要体验各种人物的生活;要尽量吸收一切好的文化,提高修养;要经历日以继夜的各种训练;要运用自己的观察、想象;还要有一点特殊的秉赋。此外,导演,演员与其他舞台艺术家的成功,都要承袭前人的成就,继续丰富它,革新它,才能攻破前人的窠臼,创作出自己的风格。这是一个长期的曲折过程。千百次探寻,千百次琢磨,才找到了‘自己的创造道路’。才使我们似乎望见了戏剧艺术的‘自由王国’。
一场惊心动魄的成功演出,是从苦恼到苦恼,经过地狱一般的折磨,才出现的。据说进天堂是美德的报酬。天堂是永远的和谐与宁静。然而戏剧的‘天堂’却比传说的天堂更高,更幸福。它永不宁静,它是滔滔的海浪,是熊熊的火焰,是不停地孕育万物的土地,是乱云堆起、变化莫测的天空。只有看见了万相人生的苦与乐的人,才能在舞台上,得到千变万化的永生。
陆机的《文赋》说过这样一句话:‘观古今之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用我们舞台的观点说,大意是:刹那间,把古往今来的故事演遍;刹那间,把四面八方的风物说全。)人生百年,演员和舞台艺术家们却把千种人物、万种姿态,传奇的、现实的生活与心情尝透。他们占尽无限风光,全心全意交与人间,留给人们享受和思索。难道他们不是天堂的神仙?难道他们不是童话中的魔杖吗?”
最后,也许借用唐朝书法家孙过庭《书谱》中的一席话来结束更为妥当了,那就是——
“初望殿堂,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往复追寻,渐悟妙境。思虑通审,态气和平。风规自远,才见天心。求艺无垠,可胜言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