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穿越小说的内在精神结构

□许 林

穿越小说是国内近几年创作量最多、最受读者欢迎的网络小说,它的魅力不仅来源于它的曲折跌宕的英雄传奇、成长故事、爱情长跑,来源于书中塑造出的一群性格特征鲜明的人物形象,更来源于体现在其内在结构里的个人主义道德模式诉求。

当下穿越小说中,人物的行为方式与价值取向体现出的个人主义色彩虽然招致众多文评家的非议,但这种个人主义,还远未发展至极端利己主义,而是限定在一种价值观念和思想道德体系之内,是对当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内在精神结构的呼应,较为真实地反映了当下社会人们的道德取向。

当下穿越小说,无论是在穿越英雄小说还是在穿越言情小说中,每一部书里都至少有一至两位主人公在拥有顽强、自信、热情、不甘落后等进取品质的同时,还善于谋算、精明狠辣,为实现个人的目的利益不择手段。《此心无垠》里的东方汐,不仅对政敌算无遗策、辣手无情,即便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阮心璃也是处处防范、力求掌控,当他感觉无法掌控心璃时,就不惜采用威胁手段,“那怎么办?如果要本王责罚你,又有点舍不得。只好找近一点儿的人下手”,“本王要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从此永无宁日!”“争爱”穿越言情小说里的“代嫁”系列(如《代嫁千金深宫劫:璃妃传》《代嫁丫鬟惹君心》《代嫁弃妃》等),“王妃”系列(如《逃婚王妃》《契丹王妃》《野蛮王妃》等),“公主”系列(如《莫愁公主》《落难公主》《刁蛮公主》等),以及“庶女”、“弃妇”系列等,成功的主人公,莫不如是,个人的目的利益高于一切,为实现这个目的或者利益,什么手段都可使用。

但是,这个目的一定是合理的,更多的是为了追求基本需求满足以及基本需求满足之后的生命的意义。比如,为了生命的安全,或者至死不渝的爱情,或者追求生命的自由、人生的平等,或者实现自己的理想之类。目的合理,这一类人就成为心机深沉、智慧超绝又不失良善的成功者典范,是书中的正面人物形象,一定赢在最后。目的不合理,比如,为复仇而虐杀无度,或行动完全是为满足赤裸裸的权欲和情欲,那么这类人就成为小说中的反面人物,一定是小说中的最后输家。也就是说,穿越小说家们实际是赞同个人为大、利益至上的关系处理原则,但前提是所有行动都要出自合理的目的。这已成为穿越小说的内在结构。穿越小说的这种选择,有点像是在向金庸《鹿鼎记》中的韦小宝致敬,韦小宝做事完全从个人角度出发不择手段,但每次不择手段的时候,却又都出自读者可以接受的合理目的,有些小坏,与萧峰之类的大侠简直云泥之别,但又始终不会太招人厌。

如何判断穿越人物的行动目的是否合理呢?穿越小说里的人物们遵循的是一套政治民主原则:提倡发展人的个性,实现人自我的价值;肯定人身自由,否定人身依附关系;肯定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否定等级、特权;肯定博爱,否定非人道主义,尤其提倡尊重个人的生命权,不随便剥夺他人的生命;肯定人的价值与尊严,以及个人对幸福追求的权利,尤其尊重个人的思想与行动的自由,强调不将个人意志强加给他人(在穿越爱情小说里体现最为明显,不以强权压迫所爱之人,讲求两情相悦)。实际上个人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民主思想,本就意味着民主、自由和平等最为重要,家族、集体、社会和国家应减少对个人的干预和限制。

在穿越小说里,男主人公们穿越到古代后,往往肩负的最重要任务就是传播民主、自由和平等的思想,如《宋风》《明》等。而穿越女主人公们,虽然到古代的目的是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民主、自由和平等的思想却时时刻刻呈现在小说的字里行间,它们成为穿越女主们(弃妇、庶女、逃妃或者自幼失母的豪门嫡女)区别于古代芸芸女子从而引起皇室宗族帅哥关注的有效武器,也是女主人公们取舍众多阿哥、金主们的价值标准。《独步天下》里的女真第一美女布喜娅玛拉被众多人仰慕、追逐,美貌是一个原因,更多的却是因为她身上有一股不惧权势的气势,有一抹怜悯弱者、平等待人的温情。

与其他类型小说的道德诉求有一个很大不同的是,穿越小说从不耻于谈钱,也从不耻于“好逸恶劳”,穿越主人公们的最大梦想,就是潇洒地在古代走一遭,赚很多很多钱,寻一个风景秀丽处,醉生梦死过“米虫”生活。值得注意的是,穿越男、穿越女们虽然都想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却也顽强、自信、勤劳、热情、不甘落后。这种对金钱的坦然与热爱,其实也是个人主义的一种体现,因为个人主义主张维护的是财产私有制,自然对私有财产及获取私有财产的行动与方法持着尊重倡扬的态度。

托尔斯泰说过,“艺术家的目的不在于无可争辩地解决问题,而在于迫使人们在无穷尽的、无限多样的表现形式中热爱生活”。目前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期,个人主义的道德诉求早已充满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当下穿越小说实际上表现了转型期中国社会真实的道德倾向。它之所以广受欢迎,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在于它这种个人主义的内在精神结构和整个社会的精神结构是关联呼应的。小说阅读快感的产生基于文本与读者生活的相关性,这种相关性包括差异性相关与相似性相关。穿越小说与当下社会的精神结构共振是一种相似性相关,而它提供的背景又是异时空的,适度拉开了与现实生活的距离,形成一种差异性相关,所以,它既能够复现读者在生活中所体验过的种种关系和感受引发读者共鸣,又能使读者获得一种在现实社会生活中难以得到的心理补偿。

但文学作为一种精神存在方式,除了娱乐消遣外,也负有对人的生存状态深刻的道德关注甚至终极关怀的责任,从这个意义上说,穿越小说家们还得加强自己的哲学素养。

2012-06-13 □许 林 1 1 文艺报 content31380.html 1 穿越小说的内在精神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