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外国文艺

帕慕克《雪》:

恐惧或呐喊之雪

□杨 勇

我还从没有看见过这样让人感到寂静、恐怖、甚至于冗长、荒诞的“雪”,但帕慕克却给我下了一场这样的“雪”。

这位2006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在小说《雪》中写到:“卡一直认为雪是纯洁的,它能遮盖住城市的肮脏、污秽和黑暗,使人们暂时忘却它们,但在卡尔斯的第一天他就失去了关于雪的这种纯洁无瑕的感觉。是的,在这里,雪使人感到疲惫、厌烦和恐惧。”这是帕慕克为小说奠定的基调,读者自始至终被这种氛围笼罩着,和诗人卡一样透不过气来。

卡尔斯的雪是突如其来的,但却是整个纷繁事件的生发点。一个诗人来到一座边境小城,大雪落了三天,诗人和小城的一切都与外界隔绝了。雪是美好的征兆,但小城没有落雪后的安宁。这个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问题遗存下来的小城中,到处充斥着警察暗探、伊斯兰教狂热分子、发动政变的军人、政教分离派分子、库尔德人和土耳其民族主义分子,其间无休止的矛盾和冲突,让前来采访的诗人卡陷入到可怕的深渊,卡像一片无助的雪花不能自主甚至越陷越深。

在卡尔斯,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尚未发生却已事先写好的报纸新闻和军事政变都是如此。教育学院院长因反对学生戴包头巾被枪杀;政变就在电视直播的一幕戏剧中进行,现场的人们还以为在演戏。仅仅三天时间,一系列荒诞可怕的事件在雪中接二连三发生。

在宗教、政治、军事、民族冲突中,卡是软弱的,但他不乏善良、同情心,他保持着自己的理想,热爱生命,执著于爱情,他从不想害谁。他出于人道和本性,在各方势力交织的旋涡中,只想守住自己的心灵和爱。但在这个充满阴谋和暴力的小城,越来越清晰的事件和怪诞气氛让卡不寒而栗。他被冲突的各种力量控制着,甚至于离开了卡尔斯也未能改变命运,最终被神秘地杀害。

小说中,雪是寒冷、暴力、黑暗的隐喻,卡尔斯在雪的掩盖下,几乎没有温情,只有残酷的荒诞现实。只有监狱、警察、军队、宗教狂热分子,不同政见者、弄虚作假的新闻媒体,投机艺术家等的卡尔斯也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隐喻。

故事结构让人想到卡夫卡的《城堡》,卡尔斯就像 “城堡”,而卡就像《城堡》中的土地测量员K。K拼尽全力想进入城堡,却始终没有进入;而诗人卡想拼命走出压迫、阴谋、暴力和死亡笼罩下的卡尔斯,最终却走向了几年后的死亡。

卡想逃离小城却失败了,生活在那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冲突中无辜的学生死了,宗教分子死了,把政变当成艺术的苏纳伊死了……而活下来的人又如何?伊佩克和卡迪非们还生活在孤单、仇恨和迷雾当中,生活在无休止的恐怖大雪中,这样的世界令人窒息。

雪本是纯洁的,但现实中雪却令人感到疲惫、厌烦和恐惧,这样的世界该往何处去?小说结尾,帕慕克发问:“四年了,卡尔斯是不是更穷,走的人是不是也更多了?”卡尔斯原也算边境线上繁华的国际性小城,但因为历史、政治、军事、宗教和战争,每况愈下。当无休止的民族问题、宗教问题、政治问题、国家问题、文化问题成为人类互相残杀的理由时,人们用什么来拯救自己?帕慕克在《雪》中,指责了灾难肇始者,对这种境遇下的人类表示了同情。

小说《雪》采用卡的视角去写,由于视角所限,增加了冲突中的神秘色彩,那被压抑的、不为人所知却充满想象力的部分,让小说有了更迷人的魅力。而补叙、插叙、追叙风格的介入,又令人看到马尔克斯的痕迹。这可能是帕慕克的策略,也构成小说的另一个视角,通过这种方式,作者本人也成为小说的一个叙述者,他为三天的事件增加了真实感,同时也弥补了卡视角的不足,使小说具有了清晰的脉络和历史的纵深感。

小说的叙述风格很冷静,它不动声色地讲述着荒诞、冷漠、混乱的事件,如在舞台上杀人时,真实的残暴事件在进行,而人们还以为是剧中的一部分,被蒙在鼓里。这就是政治的残酷,“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样的黑色幽默在书中占据了很多篇幅。

从帕慕克的其他小说和散文中,都可以看出他的开阔视野。帕慕克在《雪》中从世界、历史、宗教、文化的大背景来审视和思考卡尔斯和土耳其,从人道主义角度来审视国家、政治、民族冲突,从东西方文化的冲突和交织来审视人类的处境和出路。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评论说:“《雪》是一个分裂的、满怀希望的、孤独而神秘的土耳其灵魂的一次深度之旅。”

2012-06-13 □杨 勇 帕慕克《雪》: 1 1 文艺报 content31388.html 1 恐惧或呐喊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