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我看了几位台湾作家的散文集,当然谈不上对台湾散文界有较全面的了解,对大陆的散文虽有过关注,但了解肯定也不全面,但脑子里偏偏产生一个以偏概全的念头,即仿佛台湾散文的成就很高:在台湾,出版商都明白,散文书最有销路。
在策划英文版“20世纪中国文学选集”套书时,我特意专列散文卷,后来请国内中文系和外文系的知名专家学者们讨论后得出的结论是:明知英语国家的读者不太重视散文,我们更要让他们了解中国文学中散文这一文类的重要性和受欢迎程度。这和张晓风散文观中提及的老外重戏剧轻散文而她视写散文为大业相一致。
张晓风说,在西方,散文是三大文体(戏剧、小说、诗歌)之外的小附庸。在中文世界,散文是二分之一的擎天柱(我们分文章为“散文”、“韵文”两类)。读者希望从散文中得到好文笔、好修辞、对人生的观察和体悟、感性的感动和知性的深度。很少有人会“再一次读看过的小说”,可是有很多人“一再读他看过的散文”。
《圣经》和《论语》是对张晓风影响最大的书,堪称中西合璧。她散文中体现的原型,涵盖中外神话、宗教、民间传说、寓言、童话及大量古典文学作品。她的散文呈现出强烈的唯美倾向及诗的特质,把新与旧、传统与现代,融汇于一种大格局中,并继承中国散文以诗为主轴的精神,成就其风格独特的美文。
“爱我少一点,我在风我在海我在陆地我在星,你必须少爱我一点,才能去爱那藏在大化中的我……去爱一首歌好吗?因为那旋律是我;去爱一幅画,因为那流溢的色彩是我;去爱一方印章,我深信那老拙的刻痕是我;去品尝一坛佳酿,因为坛底的醉意是我……”多美的语句啊,我忍不住要抄几句张晓风的散文与君共赏!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过:“每一个作家,一定要使他的雌雄两性成婚,一定要躺下来让他的脑子在黑暗里庆祝它的婚礼。”宏伟的艺术心灵达到了自身雌雄两种人格的交替互动、共生互补以至结合,就可能孕育出新的强劲的文学生命。张晓风的散文里就“有一股勃然不磨的英伟之气”。身为女性,张晓风散文的美学人格却常常体现出男性特征,她笔下的散文可抒情、可咏史,恢弘博大、文道兼具。
“有一个名字不容任何人污蔑,有一个话题绝不容别人占上风,有一分旧爱不准他人来置喙。总之,只要听到别人的话锋似乎要触及我的中国了,我会一面谦卑地微笑,一面拔剑以待,只要有一言伤及它,我会即刻挥剑求胜,即使为剑刃所伤亦在所不惜。”张晓风心里的中国,是散在全世界有待像拼图一样聚拢来的中国。一直以为中文系更适合培养理性的学者而不是感性的作家,但张晓风始终认为,写作既来自感性的生活,也来自理性的学问;学问虽然不等于生活,却可以提高对生活的诠释力,一个作家最好能做到二者平衡。她的治学方法、修辞训练以至整个文学人格的形成,都是在大学中文系完成的,她还成了发扬中文捍卫中文者。
瘂弦说:张晓风的散文是一种“既熟悉又新鲜”的全新风貌:熟悉来自中国传统文学精神的纵的继承,新鲜则是世界文学和现代生活交互影响后的横的移植。其学思历程,如余光中所言“自传统出发走向现代,复又深入传统”。她的作品,不仅可以作文学欣赏,同时也有文化上的、语言学上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