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学评论

岸明残雪在 潮满夕阳多

□南 翔

李科烈是广东省一位创作勤奋、具有个性的散文作家,当年他申报作家系列的职称时,我是评委,那时候就读过他的散文,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聆听天籁》是一部主要以游记为贯穿性书写的散文随笔,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所谓天籁,就是一种发乎天然的声音、气息和感觉,是一种亘古自由、迎风御行、浑然天成的存在。“聆听天籁”表达了作家李科烈回返大自然,俯身触摸、侧耳倾听与敞开心扉迎纳的姿态,是其放纵五官视听、驰骋八极想象和肆意挥洒柔情的一种写作。

具体言之,《聆听天籁》有三个方面的不俗呈现。其一,多种的修辞方式,比喻、设问、排比、烘托乃至通感等等,皆能眼目所及,妙想随之,譬如《飞翔的天堂》开篇即是:“芦花开得正盛,一穗穗一簇簇紫红的花穗儿,蓬蓬勃勃地从青绿的叶丛中喷溅而出,在半空汇成一道彩色流云,拽着曲曲弯弯的河水飘然而去。”在一幅重彩的水墨画的背景之下,便有“翅膀一闪,一只蓝羽棕腹红脚的翠鸟翅膀一收,稳稳地落在斜斜飘出水面的芦杆上”,因了色彩烘托,飞翔的天堂坐实了如诗如画的意境。在诸种修辞的交错使用中,运用得最好的我以为是拟人乃至拟物。《溪声》中这样状写南方常见的榕树:“忽见几棵老榕树忽地挺起身子,叉开双腿,双手反抱住岩壁,硬是用肩扛住头上的断壁。眼看腰被压弯了,腿上、臂上嘟嘟嘟又冒出一个个小人儿,一个叠着一个,织成一张根的网,牢牢铆住危岩。”榕树因气根、虬根和亭亭如盖互为印证而颇见气势,将榕树拟人化却并不明说,且既有老者的独撑危局,又有“小人儿”的戮力同心,这是何等的默契何等的精神!

其二,在大自然陶冶之中感悟生命的真谛。作家丰子恺认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我则认为,美好的艺术生活不仅是精神生活,亦可部分地涵盖灵魂生活。一个敏于在大自然的陶冶之中感悟生命真谛的作家,这种灵魂生活甚至是难以言传的。李科烈的《长白天池》《荷塘听雨》《瞿汤日出》等篇什,都有这样的品咂与感喟。李商隐有诗《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兖》:“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李科烈写的不是残荷,或可说是残瓣:“那凋零得剩三五片花瓣的残荷,扶着叶儿挺起身子,执著地守护着她的梦。”作者在荷塘边谛听且凝神观察,蓦然惊悟,在密如森林的楼群前藏着的一池碧绿,既是风在拽着雨,又是雨在拽着风。“哦,不是风动,不是雨动,是心动。”这里已见禅宗的意境,禅宗的要义之一,便是在自然中感悟,感悟生命从哪里来,又如何得以归真……

其三,蕴涵的思想性呈现。记得某散文杂志主编曾跟我说,编辑部最不喜欢的散文或许就是游记。我以为原因是,一个时期以来游记多而滥。我跟学生说,游记不是不可以写,起码有两类较受欢迎,一是你涉足的地方别人很少履足;再是,你去过的别人也常去的地方,你却翻然而有不同他人有过的感受和经历;加上你独具个性的思想性呈现,这样的游记便是多多益善。李科烈的散文将思想埋设在景观之中,有些细节或许是虚构,但无伤宏旨,相反,还能提升主旨的包蕴。譬如《梅岭寒香》,该篇通过六祖慧能的故事,来呈现六祖的四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四句偈语包含了六祖的智慧,也包含了禅宗的精义。可以说,六祖慧能是广东的文化或思想的骄傲。

当然一部以记游体为主的散文随笔,修辞、景观、意境等等,皆很紧要,如果同时具有宏阔的历史、峻切的现实和绵长的思考做铺垫,那么增其厚度、拓其广度和掘其深度自不待言。

唐人有句:“岸明残雪在,潮满夕阳多”,是有望于李科烈创作的潜力和后劲。

2012-06-20 □南 翔 1 1 文艺报 content31107.html 1 岸明残雪在 潮满夕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