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我写《此岸,彼岸》

□傅宁军

此岸,彼岸,海峡两岸,这样的题材,我凝视它许久了。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冰封的海峡刚刚消融的时候,我就在坚硬的历史真相背后,寻找那些凄婉的情感故事。着手写作的长篇报告文学,陆续发表过若干,着重反映两岸同胞分离的痛苦、开放探亲前后的欣喜,或者更大痛苦,因为有的同胞苦苦等来的现实,却是家人不在,故园难觅,可谓悲喜交加。

然而,时光这把最厉害的雕刻刀,雕凿着此岸也雕凿着彼岸。新时期的改革开放大潮,在此岸汹涌澎湃,似乎也在彼岸回响。越来越多的台湾同胞来到此岸,相互交流没有任何障碍。海峡两岸经历风风雨雨,但情同手足、血脉相连的真情实感,从文化的碰撞到经济的交融,却是大势所趋。厚重历史的流光碎影穿越海峡,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视野与思考。

3年前,2009年,距离1979年全国人大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宣布停止炮击大小金门等国民党军所占岛屿,又过去了30年。这是祖国大陆前进在改革开放道路上的30年,也是两岸关系从炮战到和平的30年。也就是说,在没有炮声的年代,享受着两岸的和平氛围,成长起了一代年轻人。那么,在昔日的炮战前沿,昨天的炮战历史真的远去了吗?在参加过炮战的许多亲历者身上,发生过或者发生着什么样的新故事?

我揣着新的问号踏上了采访之路。当地司空见惯的景色,仍然深深地打动了我。我看到的,还是这一片海峡。最自由的是风,是浪,是云。澄碧的天空,蔚蓝的大海,飘动的云絮。没有界限,没有阻隔。时光的冲洗湮没了昨天的炮声,历史的年轮驶向了今天的祥和,海峡有福了。在当年炮战中百里的阵地前沿,翻天覆地的变迁令人感奋。告别炮战所激发出的建设热情,使得迈向小康与富庶的脚步那么急切,急切得有些迫不及待。

众所周知,“8·23炮战”是国共双方的最后一战,从作战指挥、排兵布阵到戏剧性的过程,本身可大书特书,但报告文学应有鲜明的时代性,报考文学作家应知道该写什么,也知道不该写什么。因此,我省略了“8·23炮战”的具体战术的过程性描写,而把目光更多地聚焦于昔日的炮战前沿到今天的开放前沿,走进一个又一个当年炮战参与者的家庭,倾听一个伟大时代带来的巨大回响。

报告文学的特征在于不允许虚构,但可以取舍。前往昔日炮战的前沿故地,我曾采访过数十个点,也作了面上的广泛了解。最后,在当年炮击金门的长达百里的火力配置网上,我选取了两个最有代表性的点:一个是最东端的围头半岛,那里的围头“海峡第一村”,离大金门相隔咫尺;另一个是最西端的厦门半岛,这里的何厝“英雄小八路”诞生地,离小金门“门对门”。正是选准了这两个点,才贯通了整个历史截面的脉络。我与采访对象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到知己,下气力“打深井”,得以支撑起作品的丰厚内涵。

作家应有明确的是非观。在物欲横流、消解英雄的社会思潮泛起的时候,应该如何看待“8·23炮战”中忘我奋战的一代前辈?可贵的是,历史仍在现实中闪现。维护祖国领土完整,反对“两个中国”,表达民族意志的形式改变了,但8·23炮击的核心意志已经化为不竭的精神永存。一块石头,一座老宅,一棵古树,都牵动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块曾经血肉相搏的英雄地,一条如今活力迸发的海岸线!

生活本身就有它自身的逻辑,甚至有作家在书桌前想象不到的戏剧性,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人物线索令我意外、惊喜、感动。

半个世纪过去,“8·23炮战”演变为一个旅游资源。围头也与金门一样,建立了“8·23战地公园”,何厝的“英雄小八路”纪念馆随着少先队队歌,更是名扬天下,让身在和平环境中的人们,更加珍惜和平的来之不易。海西经济的腾飞,给两岸经历过炮战时代的人们以及他们的后人,提供了改变命运的最佳机遇,浓缩在其中的个体命运令人感慨。

当年炮弹几乎把整个围头炸成废墟,而今却是楼房林立,街市喧闹,港口货船往来。眼前是快乐玩耍的孩子,安详聊天的老人。围头半岛曾被浓烈的硝烟笼罩,如今是两岸民间最热络的沃土。

饱受炮火侵扰的何厝也今非昔比,村民们早就脱离了种田捕鱼的日子,厦门市观音山商务运营中心在这里拔地而起,蜿蜒的观音山滨海沙滩已是厦门的重要旅游景点,一流水准的国际游艇中心正在兴建之中。

我到大小金门的采访,是从彼岸换一个角度看此岸。站在大金门的岸礁,迎着对岸吹来的海风,清晰可见只隔窄狭海面的祖国大陆,福建沿海的青屿、角屿等岛屿更是历历在目,最近的距离只有1800米。海峡两岸同宗同族无法分离,唇齿相依的情愫像汹涌的海浪涌动……

3年采访与写作,我想说的是,海峡两岸关乎民族前途,而从“8·23炮战”硝烟中走来的历史,不是哪一个人的历史,也不是哪一地的历史,而是属于我们大家的历史,凝聚着一个时代的民族集体记忆。

2012-06-27 □傅宁军 1 1 文艺报 content31199.html 1 我写《此岸,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