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胜《老乡》，《作家》2012年2期

中国人是很在乎“老乡”观念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只有在远离故乡的地方见到家乡的人，才会觉得特别亲切。乡情是复杂的、独特的，也是其他感情无法替代的。俞胜的小说《老乡》写的正是这种乡情，只是它已经被抹上了功利的污渍，被势利和偏见浸染了。

随着都市化进程的加快，远离家乡在外打拼的人越来越多，像姚小帅这样在国家某部委任职的人物自然被家乡人看做是成功人士，在家乡父老眼里，姚小帅这样的人应该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在姚小帅就任副处长后不久，在京同乡联谊会立刻找到了他，并任命他为联谊会副理事长。姚小帅知道，家乡的官员之所以把他拉进来，无非是想利用他，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姚小帅在乡党面前的虚荣心，因此，他还是欣然接受了。同时，姚小帅初中的同学邵建设和妻子来北京做生意，首先来拜访姚小帅，希望能靠老同学的帮助在京城立足。与县里的官员相比，邵建设地位卑微，在小说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乡情在姚小帅心中的两种对待。家乡官员请他办事，他答应却没有去办，事成后，他欣然接受了家乡官员的馈赠。邵建设因开发票被罚款，请姚小帅找关系，姚小帅当即回绝了。小说中有个细节令人难忘，邵建设家乡的弟弟请他帮忙找工作，邵建设鼓起勇气给姚小帅打电话，姚小帅却没有接听，此时的他正和家乡的官员们在歌厅唱歌呢——他们唱的正是《老乡见老乡》。这个情节的安排体现了作者的匠心，两个场景的对比产生了强烈的讽刺效果，让人感到了世态炎凉。

小说的对比还表现在人物关系上。姚小帅虽然对邵建设有些冷淡，但他内心的“老乡”观念还是存在的。他一直同情邵建设，关注他经营的生意，还邀请邵建设夫妇来家做客。直到小说的最后，姚小帅连夜赶到邵建设夫妇的住所，表现了人物内心的纠结，也让姚小帅这一人物形象变得真实而又丰满。而姚小帅的妻子任静涛则不然，对姚小帅的老乡，任静涛表现出了极大的冷漠和排斥。“不希望别人来占我的便宜，我也不占别人的便宜”，这是她的处世原则和人生哲学。作者通过心理和细节描写，很好地写出了姚小帅和任静涛之间的差别。

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对于邵建设夫妇，作者给予了充分认可。邵建设夫妇带着家乡人的朴实厚道来到北京，对过去的友情非常珍惜。他们虽然不富有，但也倾其所有地热情款待姚小帅。他们有包容的心，对姚小帅给予了充分理解，表现了乡下人善良的品质和朴素的情怀。尽管没有得到老乡的帮助，但他们仍然在京城艰难地奋斗着，虽步履维艰，却始终充满希望。他们的经历是千千万万“北漂”生存的生动写照。

俞胜的《老乡》虽然没有激烈的冲突，却在看似平常的生活表象下让人体会到生存的艰辛。另外，小说还提供了一种暗示：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生存压力不断加大的当下，一向被我们珍惜的带有朴素色彩的老乡情、同学情还能维持多久？俞胜在北京打拼多年，可以说，姚小帅这一人物集中表现了他的矛盾心理：怀念故乡、重视乡情，却又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老乡》是日常的、温和的，却也是沉重的。读罢小说，心里会有一阵阵隐痛，让我想起了皮兰德娄的小说《西西里柠檬》，想起了那个忘恩负义、红得发紫的女歌星苔莱季娜，想起了那个失去了恋人甚至失去了一切却不曾失去骨气和尊严的密库乔，想起了那个被愧疚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善良的马尔塔大婶。“发达时和没发达时是不一样的”，失望中的邵建设对妻子说的这句话听了让人多少有些心酸。尽管作者笔下的乡情被染上了这个物欲时代留下的烙印，但还是透露出了些许温情，这种可贵的温情在主人公姚小帅的身上仍可以找到。俞胜从日常小事入手，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让我们体会到他对底层小人物命运的关注，体会到一息尚存的关爱和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