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文学院

沉淀之后的澄澈

□李东华

李东华,鲁迅文学院第五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出版有《薇拉的天空》《远方的矢车菊》《桃花鱼》《猪笨笨的幸福时光》《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等20余部作品。曾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

在我眼里,儿童文学不仅仅是一种文体,它还是一种世界观。儿童文学指向一个迷人的乌托邦,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生灵,哪怕是一只不起眼的蚂蚁、一头猪、一只躲在某个角落鸣唱的蟋蟀、一片小小的落叶、一只遭人厌恶的老鼠……这些在现实世界里常常被忽略、被嘲笑甚或被捕杀的生灵,在这里,可以变成一个个理直气壮的主角,获得尊严,获得五彩斑斓的生命。这正是儿童文学吸引我的魅力所在:它看上去那么柔弱,却勇敢地穿越现实世界中坚硬的丛林法则,坚守着众生平等的理念——一种没有人类中心主义的盲目与自大的真正的众生平等。所以,当你选择为儿童写作的时候,就不仅仅因为要满足创作的欲望,事实上,它更意味着你已经选取了这样一种理解和对待世界的方式:不管经历多少风雨沧桑,你总是不忘把掌声和喝彩留给那些被遗忘的弱小者。你总是愿意创造一个充满爱和包容的天地,给那些如初雪一样纯净、稚嫩的心灵以抚慰。让他们在某些坚硬或冰冷的现实面前,可以有一个温暖而坚固的后盾。

很难忘记那一次听彭懿老师讲图画书《我的爸爸是焦尼》。一个父母离异的孩子,好不容易等到爸爸来看他,于是,他向每一个碰到的人骄傲地大喊:“这是我的爸爸,他的名字叫焦尼。”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可是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默默地流下了泪水,都是些三四十岁的、在人生的路上跌跌撞撞打拼过来的成年人,哪一个人的内心没有铠甲?然而就是这样一本短短千把字的书,在瞬间就可以融化心灵深处重重叠叠的痂。也许这就是儿童文学的神奇之处,它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在单纯中见丰富,在轻盈中见深沉。

在金斯利的《水孩子》里,扫烟囱的可怜的小男孩汤姆一脸煤灰,疲惫地倒在小溪里淹死了。在现实世界里这是个悲惨的结局,在儿童文学里这仅仅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仙女出现了,洗净了他身上的污垢,他变成了一个通体透明的水孩子,在一个奇异瑰丽的世界里成长为一个小小的男子汉,这是儿童文学的“变形记”,它没有通往荒谬与绝望,它有孩子般的执拗:“不,我要走另一条路。”于是它走向了温情和爱。

儿童文学是一种戴镣铐最多的文体,性爱、暴力这些在成人文学中常见的招徕读者的噱头,在真正的儿童文学里是遭到排斥的。对于现实世界中一些悲惨的真相也不能不加掩饰地展示,儿童文学的写作真可以用“步履蹒跚”来形容,它的难度也就由此而来。然而,当我面对《魔戒》《纳尼亚传奇》《哈利·波特》等等作品,对这些了不起的儿童文学作家们真是心生敬意。他们独辟蹊径,从虚空中取材,以虚构的虚构,在现实世界之外,构筑了庞大而逼真的幻想世界,把一种单纯的文体开辟出如此繁复、阔大的艺术空间。所以,时至今日,儿童文学早已不仅仅是《丑小鸭》《小红帽》,虽然很多中国的家长只知道安徒生。儿童文学大师们已经建造了一座又一座巍峨的艺术宫殿,它早已不是人们眼中的“小儿科”。

喜欢那些在深切地品尝了人生滋味之后,还能够以一双孩童的眼睛看世界的人。儿童文学就应该是这样一种沉淀之后的澄澈,它是小的,同时它的胸襟和情怀又是最为博大的。它不是肤浅的,它是化繁复为简单的,因为一切真理都是素朴的。所以,一个真正的儿童文学写作者,应该是仁者,是智者,是勇者。这样的境界,自己虽不能往,但心向往之。

儿童文学作家高洪波曾经勉励我:“你要一心一意写儿童文学!”在我分配到单位之前,我对儿童文学知之甚少,若没有一些前辈和朋友的教导,我将永远失去和它的缘分。那一长串如师如友的名字,一直是我生命中的光。若没有那些沉默而温暖的指引,那些彷徨时分的当头棒喝,那些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谁又知道我将在哪个岔路口走失?

人生是短暂的,短暂到也许只能做好一件事。也许我写不好儿童文学,但秉持儿童文学的理念去生活,让它成为自己情感和信仰的栖居之所,这正是我愿意一心一意去做的一件事。

2013-06-10 □李东华 1 1 文艺报 content35353.html 1 沉淀之后的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