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学院

眼睛里的蓝

□王 琰

在鲁院第一次见辛茜,说,原来你也在这里。却是相识很久了的样子,因为,读她的文章已经久了。

回想那时去青海,湖出现得很突然,如同一个奇迹呈现在你的面前,闪着梦幻般的蓝色。生活在青海湖边的辛茜,眼睛里一样的蓝,浩瀚如青海湖。

辛茜眼睛里的蓝,微微的咸,饱含热泪,她的眼睛里装着青海湖的四季。她在“春雪中看大地返绿,劲风中听湖水绽开,青青微波中迎来千万只飞翔的鸟儿。春雪抖动的刹那间又见稚嫩的雏鸟仰望苍天。”

于是辛茜欣喜地伏下身子,看冰雪消融后的草地上,冒出一朵蓝色、紫色或黄色的小花,一只、两只冬虫夏草黑色的小脑袋。“春天的雪是有温度的,像温暖的潮水漫过大地,像母亲温暖的手……即使每一颗飘零的种子、蛰伏在地下的纤细的根茎都发出了欢悦的足音。”我喜欢她这样有温度的文字,如同听她捧一杯温热的茶讲述她眼中的蓝。

夏天“是青海湖最辉煌的日子”,“紫红色的卷叶黄精,蓝色的报春,黄色的蒲公英、金露梅,个个像是骄傲的公主”。日月山风大,经幡翻飞了多少遍,风就吹了多少个来回。青海湖边的辛茜,穿着红色或是绿色的毛衣,围着彩虹般绚丽的围巾,迎风站立。她适合这般艳丽的色彩,她是青海湖边一朵美丽的金露梅吗?

青海湖浩瀚如海,水碧如天,环绕它的是繁花似锦的草原。湖边白色的盐迹,闪着苍白的亮光,如同暴露在众目睽睽下的秘密。

一只两只三只,鸥鸟飞过。我看见飞得最低的那只头上棕色光溜的毛。鸟是秘密知晓者,一边飞一边鸣叫。巨大的巉岩上,幼鸟正破壳而出。一只又一只大鸟像姿态优美的高台跳水表演者,盘旋着,一头扎进水里,然后,衔着鱼飞过来。小鸟们伸长脖子,急不可耐地细声尖叫着。

岛上到处都是摇摇晃晃行走的小鸟。

辛茜居住在青海,她的工作是编一本叫《青海湖》的自然人文杂志,一本纯彩页的杂志,大自然的美与文字之美,述说着人与自然的和谐之道,这是辛茜用她的眼光选择和裁剪过的自然。她一边编杂志,一边在数青海湖边的鸟。一只两只三只,鸬鹚、斑头雁……全部被辛茜写进了她的书里。现在,它们在辛茜的书里发出鸣叫声。

须知,现在来青海湖鸟岛的游人越来越多,鸟儿越飞越远了,而没有翅膀的鳇鱼亦是越来越少了。

鳇鱼没有鳞,没有鳞的鳇鱼跃出湖面时一副狐媚相,青海湖微咸的水里鳇鱼长得尤为缓慢,是冰冷的湖水冻住了它们生长的速度吗?

保护环境、保护鸟,保护好自己的家。由此,辛茜写了《青海湖的四季》《弥漫的丁香》《旷野的龙胆花》等一系列生态散文。

青海湖边,下场雨野蘑菇就轻轻松松在她湖边的草地上长了出来。

鸟岛的鸟热热闹闹地飞来飞去,鸬鹚、斑头雁……

天渐渐晚了,夕阳如巨大的烧窑厂,火红着余烬未消。

鲁院的生活是难得闲适和充实的,安安静静充电的感觉。没有课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美术馆、大剧院或是慕田峪长城……想起和辛茜一起在国家博物馆看到出土于青海柳湾的舞蹈纹彩陶盆和人像彩陶壶时,她的那份骄傲和欣喜。辛茜挚爱着青海土地生长出来的一草一木,更挚爱着青海这片土地。她的笔抽丝剥茧,一路伸向生活在这土地上的人们,以及这土地背后厚重的文化。

她的散文集《燧火的赠品》,就用了人像彩陶壶做封面。

风沙起,草正黄。彩陶盆上腰间挂着木雕男根的巫,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翩翩起舞,祷告人丁兴旺。

青海湖向西,云层越积越厚,雨就来了,淋湿了湖水的蓝,天的蓝与湖水的蓝,浓浓淡淡。

青海湖青青,青海骢一路溅起青青的湖水。

青海湖边插箭,神箭上系着红绿带子。敬神的牛羊耳朵上也系了红绿带子。

“喧嚣已过,日月山以西能够播种农作物的地方,青稞成熟,收进了帐房;鲜艳的油菜花,也变成了菜籽油,安抚着人们的生活。牧人们准备转场。牛奶、酥油的香气和清晨的雾一样弥漫,漫长的冬天就在眼前,萧瑟的风无声地吹过。”生活在青海的人个个都像是英雄,辛茜想用文字把他们也都收拢进去,她说,这是一个作家的良知和责任。她的笔下,他们的肩膀宽阔,他们的面容黝黑,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工作。这是群生活在高原的真正的男人。这就是辛茜的报告文学吧,处处流淌着散文的灵动与优美,还有疾风劲吹的疼痛感。

辛茜的文字给我的印象是温存的,又是峻拔的。就像青海湖,既是平静的,又是汹涌的,也许,这正是青海独有的地理生存环境对诗人不可逆转的影响。辛茜将自己藏在文字后面,踩着青海的边界踱来踱去,即使偶尔迈出了边界,也还是“湖畔的人并不担忧,草原人的心太大了,大得能容得下千丘万壑、世相更新;容得下秋天的夜来风霜、冬日的风雪严寒”。我揣测,此时她又踩着青海的边界踱来踱去吗?

天冷了,辛茜说冬季是青海湖最为寂寥的季节。

青海湖畔,风一直在吹。

湖西岸的祭海台,一座小佛塔,数个经幡架围绕。蓝白红黄绿五色经幡被雪掩了色彩,在风的拂吹下,发出湖水般哗哗的声音。

一个绕着祭海台缓缓行走而来的人是谁?我把她认作辛茜。是的,在我这篇文章里,只能是辛茜。

青海湖的水如绿松石般,可以串成玛尼珠,一面捻动一面念诵六字真言的那人又是谁?

十万只水鸟张开翅膀,翅膀遮住辛茜,我知道,依然遮不住她眼睛里的蓝。

2015-01-21 □王 琰 1 1 文艺报 content15742.html 1 眼睛里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