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文学院

向前走的时候不妨向后看看

□李国平

一、关于当前长篇小说的评估问题。某种意义上,对当下长篇小说的讨论,实际上也就是对当代中国文学现状的讨论。这个讨论,从来就有分歧,而且常常很极端。我之前读到一则报道,是路遥文学奖评委对当下长篇小说的评估———“读当下的小说,最大的感觉是幼稚空洞,索然无味,有椟无珠,缺少文学灵魂,在小说的深度广度和强度上都很不够,都没有写出历史和时代的中国真相,甚至刻意回避了真相,让小说变得轻浮无聊。中国作家的长篇小说,则是泡沫化的文学,遮蔽虚化了历史和现实,掩盖了真相,文学灵魂不知所终,或者从来就没有。评委会表示,中国的文学,尤其是长篇小说,绝大部分属于包装纸文学,没有我们期待的文学高贵的灵魂。”这样的评估,流于概念性,帽子很大,令人不可接受,它对当下文学的评判,缺少客观依据,令人不可接受。

对当下长篇小说的评估问题,人们谈论较多的是数量问题、质量问题。在我们这个文学大国,我以为数量和质量的不成比例应是文学的常态,如果数量和质量成正比了,是不可能且不可想象的。当下的长篇创作恰是处于一种新常态:就是某一个阶段落入低谷,没有亮点,没有兴奋点(这是有可能的)。因为我们不能违背规律,要求作家每一个阶段都写出好东西来。

对当下长篇小说的评估,有一个现象,就是“70后”作家经过相当一段准备、酝酿之后已经开始向长篇进军,曾经“50后”、“60后”作家构成的长篇队伍,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作家加入,这是一个自然趋势,而且一定会有某种像“50后”作家长篇创作的那种景象到来。

二、关于中国文学的谱系。思想是有谱系的,知识是有谱系的,文学也是有谱系的,它是知识谱系的一部分,只是形态不同。路遥的文学谱系是什么?是19世纪文学,它的思想谱系是德国古典美学。文学能写到哪里,和作家的思想接受、文学接受有关,思想接受和文学接受也许是影响气象格局的背景性东西。

文学无论就整体来说,还是个体来说都是累积前行的。文学首先遇到的问题,也许不是超越问题,而是传承问题。文学的累积前行,有两个路径,一个是个体经验上的累积,一个是整体经验上的累积。比如《白鹿原》,《白鹿原》当然是很好的长篇,可是谁要认为《白鹿原》是个人才华的产物,那是缺少常识,缺少历史感。没有《古船》《活动变人形》,没有上世纪80年代的思潮,就不会有《白鹿原》,所以它看似个人的产物,实际上是整体文学经验的产物,这里是有自身内在的逻辑的。

新时期文学30多年,形成了一些传承,有些传统还比较脆弱,但值得珍惜,例如启蒙的主题,例如现实主义精神,我朦胧地感觉现在存在一个辨识问题,一个传承而不是超越问题,文学任何时候都有节点,向前走的时候不妨向后看看。

三、关于理性思维的问题。长篇小说被理解为艺术地把握世界的方式,承担的是体系性的思考。那它就存在一个理性思维问题,一个作家的创作总是停留在本能的、质朴的、直观的反映论层面,它上升的高度一定有限。好的作家,一定是注重自己的理性思维的。这越来越成为当代作家重视的问题,也是长篇创作要遇到的问题。

四、重返19世纪文学的问题。 截至目前,我们接受得最多的文学恐怕还是19世纪文学,19世纪文学构成了我们文学谱系的源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提到最多的是19世纪文学。我们现在讨论长篇小说,被人们担忧的人物问题、细节问题、气象问题,实际上是在19世纪文学那里获得的概念,我们实际上是在用19世纪文学的传统和遗产比照今天。重返19世纪文学有两个层面,一个是文学层面,另一个是思想层面,就是它延续了启蒙思想、人文思想后来又上升抵达的现代理性,例如:民主的概念,平权的概念,现实主义精神、人道主义精神。我们这个国家大踏步向前走的时候,实际上一些基本的思想问题、精神问题并未解决。

五、多种声音的问题。这是一个从19世纪延续至今的问题,也是一个长篇小说内部问题,鲁迅评论外国小说,没有比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评价那么高的了,鲁迅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显示灵魂的深者,说他是作为罪孽深重的罪人,同时也是残酷的拷问官而出现,把作品中的人物,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是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底下的真正的洁白来。在巴赫金那里,对复调小说的强调,核心是对写作者独立意志、独立价值的尊重。

巴赫金总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实际上发展了古典长篇小说的认识,如何在长篇中表达不同的声音,是不是一个自我拷问问题,是不是一个立体问题,是不是一个气象格局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思考。

2015-11-23 □李国平 1 1 文艺报 content8358.html 1 向前走的时候不妨向后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