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科幻作家A.C.克拉克在其科幻名篇《2001:太空奥德赛》中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乌托邦的报纸显然是非常乏味的。意思是说:残酷的现实社会充满了各种烦人但刺激的负面新闻,但一个幸福美满的乌托邦社会则不会再有这些吸引眼球的东西。
其实根本不用乌托邦,在目前西方所谓的某些正确原则下,艺术一样也会变得日趋乏味。
现在美国的科幻文学(尤其是影视)有一种最时髦同时也最无趣的设定,那就是两个阶层的生存分离。《第九区》(貌似外星人)如是,《分歧者》(几种不同的阶层)如是,《极乐世界》(或译《极乐空间》)亦如是。
《极乐世界》在开篇伊始便铺陈出基本剧情:地球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精英们实在没有心情或精力重新修复这颗故乡星球。于是他们修建了巨大的太空城,全体迁居过去——那里有十分富足的物质生活,有令人愉悦的文化享受,还有发达优越的医疗条件;而地球故土却只剩下处于底层的草根人类,如同动物满足最基本需求般艰难地生活着。这俨然是一幅天堂与地狱的对比画卷——甚至可以说比天堂地狱的差异更大。
当然,地球上的教育系统依旧完备,或者说教育理念依旧正确。善良的老师教给孤儿们很多道理,诸如阶级不该是对立的,故土不该被忘记,等等——貌似在教育儿童其实是在教育观众,但这些道理本来真的无需制作者来做教化式的言说。
生活在地球的男主突然想要前往头顶上的那个世界。小时候这是他的一种渴盼,但现在这却是一种必须——他因工伤染疾,时日无多,而在上面那个美好世界,只需一台机器一个按键,就能让他迅速恢复健康。不过进入天堂需要公民身份,他只有依靠地下组织的违法偷渡。与此同时,上层世界的权力斗争也日趋激烈……不但故事简单化,就连人物形象都具有明显的符号化特征——麦克斯和弗雷——M与F的标记,不过是“男人”和“女人”的象征而已。
还是让我们暂且离开故事,探讨一下影片的科幻内核吧。
毫不夸张地说,这部电影几乎囊括了所有相对前卫的科幻因素——虽说大多是炒其他作品的残羹冷饭,诸如人类大脑的数据存储与下载、力场保护、机器外骨骼、生物修复技术等,全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或未来科技。
就内在逻辑而言,我们不妨戏谑地认为影片的思路近乎“程序员思路”:比如遇到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是重启,比如最终结局是位居底层然而熟稔程序的地下组织头目成了拯救世界的领袖……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做一种“赛博朋克”(电脑网络科幻流派)表达,只不过这种表达显得过于肤浅和表面化。举一个小例子:在完成了一切模仿之后,制作者还不甘心,非要让重要的反角拔出东方武士刀(典型的“赛博朋克”概念与镜头),在一个布满鲜花(抑或塑料花,可事实究竟如何又有什么关系?)的工业化厂房布景下一跃而起,完成一场拙劣的模仿秀。
这类影片还有一个特点:从剧情发展开始就能断定主角必然牺牲,与好莱坞经典模式的不死英雄截然不同。当然并非“主角不会死”的都是烂片,而是烂片的故事逻辑往往演绎不出不死的英雄。
影片结尾的双线叙述略带紧张感,稍微提升了一下该片作为商业片应有的娱乐色彩。但让人激动的自然不是那些打斗场面,而是影片放大化地实现了男主少年时代的美丽诺言——更加完美的是,不仅如此,还引领全人类抵达了幸福的彼岸。
那么问题真的来了:这种理想化的方式,就真能让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吗?当大家都升入天堂后,究竟是实现了一切幸福美满,还是迅速沦落回地球最初的状态?当然,电影制作者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他以为推翻了一个不合理的制度之后,所有问题即告解决了。底层富裕了,剥削消失了,世界大同了,人民无不欢欣鼓舞,可以一起携手走向美好明天。
由此又产生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就是对于普通观众而言,这类影片与《银翼杀手2049》又有什么不同?《银翼杀手2049》公映之后,似乎在精英阶层与草根阶层之间爆发出一场不可调和的冲突,因为很多普通观影者对以精英自居的观众对此前《银翼杀手》的情结根本不买账。
那么,莫非只是文化承载与心底记忆,才让精英观众记住所谓经典的《银翼杀手》,同时却看不起形式上颇为类似的《极乐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