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生命个体的真实情感
□罗 周（江苏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一级编剧）
京剧《大舜》是一次委约创作。院团希望我在反对疑古论调、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对舜及以道德文化为内涵的舜文化进行艺术化的思考与创作。我想，就大舜形象塑造而言，我们既要关注他生命个体的真实情感，也要表现出他伟大君主的气度特质。二者合而为一，共同指向的便是大舜之“德”：家庭层面的人伦道德、社会层面的社会道德以及人与自然层面的宇宙道德。这崇高的德行，并不是简单、平面的概念输送，而应被寄托在情节、情感、人物关系之中，包括君臣知遇、夫妻之情、长辈对晚辈的期望爱护、摒弃私仇的友谊、理解和托付、信任与传承……从内容线索上来说，现实与回忆两条戏剧脉络线交织推进；从整体结构上说，全剧分上下两篇——这是与我之前作品完全不同的独特架构，是为更好实现最高题旨而进行的一次大胆尝试。上篇主要描写尧帝与舜，下篇更多关注舜与大禹，重要叙述焦点落在“禅让”上，尧禅位于东夷布衣舜，舜禅位于与之有杀父之仇的禹，三代明主、两番禅让，真正的价值内核指向的是：“天下为公”。这不但是一种政治理想，更是高尚人格与宏大内心的写照投影。换言之，尧舜禹传承的不但是王国、地位、权力，更是责任、胸怀、美与道德。后世优秀的传统文化，多是尧舜文化、华夏初始文明的积极延续。剧的末尾，舜在狂风暴雨中引禹登游九嶷、气度非凡，告诫对方“不忘来路，便识去路”，则将对初心的坚守推向可与自然平视的高度从而，完成全剧最强音。
一出有艺术感染力的严肃历史剧
□崔 伟（中国戏剧家协会秘书长）
京剧《大舜》是近年来一出有艺术感染力、人物震撼力的严肃历史剧。它尽管是远古题材，但却透过人物的品德、命运、精神和性格，散发出中华民族亘古不变的美德，映照后世的理想，并以题材本身那远古的深邃体现出一种雄浑的精神，讴歌了中华民族的高尚道德和无私为民的精神价值，体现出一种高尚的情怀。大舜作为君王，其践行的无私、为民、述德、奖罚，担当的治国理念和高尚情怀，肯于至辛至苦至劳至累和至忠至勇至仁至孝的政治与治国追求，是中华民族理念的体现，体现出这个远古神话的当下光芒，特别是大舜形象的时代价值，让神话的虚渺悠远变得实实在在。
在戏剧结构和戏剧情节上，《大舜》体现出独特的讲述风格，它和传统戏里的一人一事不同，讲述格局犹如以大舜此人为焦点画了一个圆，圆的上半部说的是尧和舜，下半部分是书写舜和禹，两个半圆形成了这个戏的同心圆，巧妙而完整，写法可谓独辟蹊径。但是，它在片段性的选择中，极为注重戏剧性的营造和与今人时代价值、精神价值、思想价值、文化价值、人格价值的打通。比如上本写家庭问题、至孝特点，名声传到尧的耳中，尧对他的考查，最后接受了天下这份担当的戏剧情节，着墨精当，落墨浓烈，通过人物关系和戏剧性营造，把相对理念的东西写得极为形象化、人情化、戏剧化，特别是运用了民俗性的开掘，比如打簸箕、赶牛、逃出家门成全父母，离家不忘尊重父母等情节场面，非常生动。如果说前半部分写舜如何走向崇高，后半部则重在写舜精神的千古，戏剧性更强。
二度创作中，梅晓导演以精当和具有强烈冲击力、独特表现方式的讲述形式，做到了艺术呈现的完整性，人物情感表达得真实动人，特别是京剧艺术本质和题材、人物创新的有机结合，新中有旧，旧中蕴新。舞台面貌尽管乍看与传统形式不一样，呈现的是一个令人顿升悠远神秘的圆，没有使舞台变得拥堵，反而具有一种发散效果，再加上灯光效果，让人感觉到远古的神奇和色彩的纯粹以及人的纯粹，舞台上的绳子结节垂下，具有时代感和古朴感。最重要的是舞台完全没有局限演员的表演发挥，反而增添了向观众倾诉的现场感，感觉是远古人在跟你对话。音乐唱腔也是近年京剧剧目中本体色彩、流派风格、情感表达相互交融的一次创造。唱腔设计准确捕捉到内容和人物情感的音乐内涵，创造出内蕴丰富，不拘成法，但又让京剧观众聆听熟悉、易于接受的唱腔，尊重了京剧本身的规律，彰显京剧流派特色。比如“奚派”特色通过几句最具标识性的[反西皮二六]画龙点睛，充分体现了“奚派”的味道。特别是花脸唱[南梆子]似乎以前就没有过，这都是相当精当的成功创新。
不足之处，第一是演出没明确强调讲述结构的上下本，使这个戏让人感觉上下关系不够严密，缺乏关联。第二是某些重点情节的细节不够精彩，人物性格相对弱了点。第三是娥皇、女英两个旦角没有写出神采。第四是没有充分发掘体现出来尧的性格特点，不鲜明生动。第五是唱段过多，重点不突出。总之，这是一出好戏，看似离现代很远，但实际离今天很近，它能够给传统剧种本身和艺术家们带来一种非常鲜明的现代活力。
可否增加一点神话和浪漫色彩
□王安奎（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原所长）
尧舜禹的时代一直被认为是理想的时代，这可能因为后来帝王之间互相征伐，互相杀戮，让人们想到尧舜禹时代禅让道德色彩很浓。尧舜禹是传说人物，但我认为也可以认定为历史人物。观看京剧《大舜》可以感受到它的厚重感，感觉到它与现实之间的呼应。尧舜禹三人两次禅让，舜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承上启下作用，尧禅让给舜，舜接受了这个职位，说明他有担当精神；而后来他把这个位置让给有杀父之仇的禹更是不简单。杀鲧这一场戏让我很感动，从中看到了舜的气度、朴实和爱才之心，很好地突出了他的高尚品质。但大舜的身份应该清晰一点，如果是他监斩，他就没有权力决定对鲧的生杀；但是后边的情节又显示，他可以决定这件事。另外杀不杀鲧不是看他治水观念的对错，而是看他的功过。“堵”和“疏”的对错是后来在禹的治水实践中才证实的。后边唱到感谢禹治理黄河也要斟酌，当时禹治理的不只是黄河，直到新中国成立，黄河都没有完全治好。舜禅让给禹表现得比较充分，但是尧禅让给舜，我感觉表现不足。能不能在前边没有禅让的时候再加一点尧对舜的考验过程？这是一出非常庄重、严肃的戏，但是可否增加一点神话和浪漫色彩，现在娥皇、女英两个人戏太少。
导演对京剧艺术有传承有创造。一个大的空舞台既充分发挥了演员的表演，也适于表现古代的环境气氛。这种远古题材的戏完全作考古的处理很难，但是有时候要不做考古的处理，常常又会引发观众的疑惑。比如说有一场群众场面，有人拿着书本，那时还没有纸没有书本，包括独轮车可能都没有，所以我想这些东西可以不用，干脆就不用劳动的场面而用舞蹈来处理。
挖掘最纯真、最具深层底蕴的东西
□黄在敏（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创作研究院原院长）
写远古题材的作品很多，但是远古时代人类社会里最纯真、最具深层底蕴的东西，却很难挖掘到位。《大舜》在这方面做到了，这是要有一定社会思想和文化修养才能把这个题材中和当代社会有内在共鸣的东西找到的。当然还要从剧本思想、舞台表演等各个方面去努力，向思想深刻和艺术精湛推进。另外，有关大舜的故事传奇太多了，这些本身就带有很强烈的民间色彩，是非常贴近老百姓的，特别是关于他孝道的故事，在老百姓心目中具有很浓郁的道德色彩，大舜也是跟老百姓的道德追求非常贴合的一个人。如果进行带有社会性和文化色彩的开掘，这样的人物可以写成一台很有意思的戏，但如果仅仅止于传说故事，编出来的戏虽然有意思，文化的分量却比不上现在剧作的艺术效果。该剧不仅表现了舜的一生，而是以舜为切入点，进一步思考了禅让的历史价值。同时，在此过程中，又加入了一些现代的表现手法，比如让现在时和过去时并列出现，即让年老的大舜与年轻的大舜同台对话。这种新颖的叙事方法呈现在舞台上富有哲思的意境。但这样的表现方式没有坚持到底。比如说最后一场，大舜跟大禹两个人在大雨中行进的戏。在这戏之前或者在这个戏当中，如果有年轻的舜时不时地介入，增加一种对比或者心理层面的开掘，我想该剧的艺术效果会更佳。在这个基础上，思想的传达和开掘也会更有纵深感。
观看该剧也有不太满足的地方。第一，剧作对两次禅让的表现较为匆忙，对行为背后所体现出来的精神力度和精神指向思考得不够深入。第二，大舜身上不仅有孝道的成分，他的管理才能也是非常出色的，他能够把一个地方管理成为“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肯定有其特殊的才能，这一点在剧中表现得不够明显。建议历山的戏可以为舜加唱，尧、娥皇、女英寻重华的地方要有一点趣味感，增加一些动作戏和内心戏，这些虽然是小的细节，但是跟全剧的立意都存在深刻的联系。第三，该剧的舞美以圆为主体，理性色彩很浓烈，但京剧味儿有些欠缺。
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艺术实践
□刘玉琴（《人民日报》文艺部原主任）
京剧《大舜》是一部大气唯美、空灵简约、用心用情用功创作的好作品。济南京剧院近年来好戏不断，品种多样，表现了剧院清醒、清晰的目标方向，以及开拓进取、创造发展的艺术思路。该剧的题材选择很有意义，有地域特色，又超越地域，选择了中华民族认同度比较高的舜文化题材予以关注，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性符号进行了当代诠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很多思想理念和道德规范，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其永不褪色的价值。”又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其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不仅是我们中国人思想和精神的内核，对解决人类问题也有重要价值。”京剧《大舜》就是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具体艺术实践。
作品选择了一个重要题材，选择了几个重要时间段及重要事件、有代表性的地点，来表现舜的生活经历、社会背景和重要抉择，也选择了几组与之有关联的人物，多侧面地展示舜的传奇人生、孝忠仁义、治理思路和情怀使命担当等，选材立意有思考、有新意。其中传递出的讲孝道、讲人格、求和合以及使命感等大襟怀、大境界，尤其传递的“君王者，不在天下之上，而在天下之下；实乃至辛至苦至劳至累之事，非至忠至勇至仁至孝的大丈夫不能为”的哲理思辨，有积极的正向力量。
题材选择、内容提炼、主题确立，体现了艺术工作者的眼光和把控能力，是责任感和使命担当意识的具体呈现。将这个题材搬上舞台，难度很大。上古时代离今天过于久远，4000年以前，那时的人和事究竟该如何表现，如何减少与当代观众的隔膜感，是大挑战。同时，选择这个题材，不光要有眼光、勇气，有开掘精神，还需要深厚的历史文化涵养，需要当代视角和思维。上古的神秘性、抽象性与京剧舞台的规制性与具象性如何协调，分寸感和文化价值内涵如何传递，都有难度。比如舜，我们好像了解一些，也可能比较熟悉，但究竟怎么去表现，表现什么，如何让今天的人产生思想上的触动及共鸣？都颇费思量。虽然年代久远，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广阔的虚构空间，但编剧罗周介绍，她不想从神话传说角度切入，要从历史的角度切入，所以不能缺少历史的文化价值和当代的人文观念。因而济南京剧院的题材选择，剧目排演，其实是在啃艺术的硬骨头，是在挑战和超越，不仅题材开掘和呈现上有示范性，编导演音舞美等主创人员齐心合力下功夫创作，也体现了高度的文化自觉和自信，艺术探索和创新的勇气，精神难能可贵。
该剧的结构分为两部分。上部分说的是尧和舜，下部分说的是舜和禹。以三代帝王的禅让和接受为主线，结构清晰。禅让者与接受者都是大襟怀、大勇气。上古时代，自然条件极为恶劣，担当不易，双方都要付出辛苦劳累，须有忠勇仁孝。作品重点刻画了舜的三重道德观。对父母的孝，是家道德；做臣子时的承担，做君王时的境界气度，是社会道德；还有如何看待人与自然关系的宇宙道德。作品整体构思与格局创意都独特大气，跳出了常见神话剧的娱乐性、过度传奇性，以历史剧的深刻深邃来引发思考。帝王之道、父子之道、君臣关系，主创者没有停留于物象的表面，力图深入人物内心情感，去探寻人物的境界，充满了真诚善良和哲理韵味。最后的高潮落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无论所经历的狂风暴雨的考验多么猛烈，都需要始终不忘来路，才能识得去路”，颇有深意。
此外，该剧的舞台样式比较有新意。大幕拉开，大气清新养眼。舞台上的虚实处理，背景和侧景的设计，有审美效果上的新气象。舞美设计讲究节制，又是丰富的；比较朴实，又富有意境；渲染了气氛，又比较简洁。舞台设计有一定的历史质感，也有当今时代的历史气蕴。
当然，该剧还有不少提升的空间。第一，总体感觉有点平淡，有点温吞，缺少精彩的戏剧冲突。整个结构布局比较清晰，老年、少年、成人、禅让等，但每个板块之间，其冲突节点和重点尚可组织得更有力、更明确，现在的问题是不突出、不激烈，悬念弱，不够抓人，戏剧张力不够，冲突纠结不足。比如说尧让众卿推荐可以接替自己的贤人，听到被举荐的舜的事情之后，他的表情和内心反应，包括形体动作，表现得过于平淡。再如尧带着两个女儿去私访舜，对舜的仁孝、管理能力表示认可，并表示要将天下交之管理时，舜的反应也过于平淡。各个重要节点上人物的内心和神情，包括动作，缺少明显的起伏和表意性，影响了悬念和张力及对情节的推动作用。第二，人物个性不够鲜明，缺少细节的典型呈现和精彩放大。舜是主要人物，作品想赋予他的个性是什么？不清晰。对他的三重道德观的展现，缺少形象性、层次性、通俗性表达，观众可能难以感受和把握。有的细节，文本上表现得比较充分，但二度呈现不够传神。人物缺少情趣性，庄严之象有余，诙谐机智不足。最后的高潮想表达宇宙观和大襟怀，也没有达到应有效果。有情节高潮，无情绪高潮。第三，演员对舜这个人物的把握比较到位，但该突出、强调、烂熟于心融入情节和神情的文化意蕴，以及精神张力还需要再琢磨。现在一些环节和情节，似乎只是在完成一种过程，没有很自然有机地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世界，感染力不强。此外，文本的文学性比较强，看出编剧扎实的古典文学功底。但如何雅俗共赏、通俗易懂，便于观众流畅接受，可再思考。剧中一些工具、武器的选用，宁可少，宁可无，不要去超越时代。
总而言之，题材选择和二度呈现超出了想象。以当代视角重新审视上古人物，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有重要价值。作品讲述舜的故事，不是高台教化，也没有当作一项简单的任务去完成，努力从当时君臣的个人品行，襟怀境界，以及选人用人，机制设计等方面，来感染人、启发人。怎么做人、如何做官、如何尽孝行事等，表现了独到的思考价值。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对远古的想象
□赓续华（《中国戏剧》原主编）
《大舜》属古代题材，或曰远古题材，舞台呈现有创意、有新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对远古的想象，如何将艺术想象变成艺术形象，并接通今人，《大舜》找到了通往今天的路途。第一，这部戏基本勾勒出了一个古代先贤的魂魄，其中我最欣赏作者罗周强调的“八至”。这让我对君王有了新的理解，君王拥有天下也拥有一份大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第二，虽然写远古，故事情节基本能让人看明白。之前这类故事总是大而化之，不明不白，很难打动人心。对于《大舜》，编导都下了大功夫。尤其是禅让制，讲述得清晰完整。第三，这个戏让我们看到了济南京剧院的演员有很大的进步，除了张军强是借来帮忙的，其他的演员也基本胜任，包括两个戏份不多的娥皇、女英，两个流派两个旦角，为整出戏增加了色彩。其他无论小生，还是净行，基本上和现在全国的京剧演员的水平不相上下。张军强在这个戏中表现得可圈可点，保持了原有的水平。总之，这是一部有艺术追求、思想境界较高的作品。
这出戏我也有不满足的地方。第一是场上拿书，东汉才有了纸，之后有书。这样的细节疏漏应该避免。第二就是服装，大舜100多岁的时候，白发的装扮可以更考究，扮相上不一定非要披发，应该更注重审美上的变化。第三，该剧的音乐唱腔不错，而且首尾呼应的音乐唱腔为这部戏保留了京剧品质，但念白基本不上口，未采取韵白。这种远古的戏，这么多年很少有人去碰这个题材。这可以算是一种探索性尝试，但它不是京剧最擅长的。
总之，济南京剧院年年有作品，部部有新意。演员在演出中成长、成熟。通过这些戏，让我对济南京剧院刮目相看。山东人民非常懂戏，山东观众喜爱京剧的甚多。有这么好的观众基础，山东京剧应该大有作为。
在传统中融入新的创造
□封 杰（中国京剧杂志社编辑部主任）
该剧编排、讲述得比较顺。文学性强，虽然有些字词存在理解困难，但是京剧有必要传播这些知识，让观众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导演梅晓的二度创作保留了一些京剧元素，也融入了新的创造，印象最深的就是舜和禹雨夜出行，化用了麒派《明末遗恨》中崇祯和王承恩夜访的表演。这就是对传统的“灵活性”运用。这一场不要有太多舞蹈的东西，就是要唱人物的心，用他的唱，用心来感染观众，让观众走进这个人物，才能够引起共鸣。该剧的舞美力避大制作，简约、实用，很好地实现了为剧情服务。此外，张军强饰演的舜，无论是剧本文学还是流派风格都非常适合，人物感极强。全剧彰显的是“发现人才、启用人才”的主题，对当今具有深刻意义。建议尧的两个女儿的戏应重新写，突出她们辅助舜治国安天下的事迹。
把大舜的形象人格化
□陈 鹏（山东省文化厅原副厅长）
作为山东人，尤其是济南人，对舜这个形象有着特殊情感。创作这个题材是山东艺术家的一份责任、一个情结。这个题材到底要写成一个历史剧，还是写成神话剧，其实在这两个端点中间还有个环节，就是把它写成传奇。《大舜》就是一段关于历史人物的传奇。该剧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于创作者把大舜的形象人格化了。以前有过许多大舜作品，看完后都觉得大舜这个人物很努力、很光明、很正能量，但给人留下艺术闪光点的东西不多。这也是很多远古系列英雄人物作品的共同特点。但是该剧把大舜人格化了。这种人格以现实为参照，以儒家思想为基础，向历史的纵深走去。剧中，创作者把这种人格力量概括为“八至”，并在情节进程中反复表现，于是观众就对这个精神定位有了一个可感的脉络。正是这个思想脉搏，使这部戏有了比较强的现实性和时代精神。此外，该剧在艺术上特别注重戏剧性的构造。剧中，每一个转折点都设置了一个戏剧化的动作，都有一个扎实的情势和细节。观众能够看到戏剧艺术应有的矛盾冲突和对人物行动的推进。
该剧舞台呈现上的最大难点在于远古神秘意象的表达，存在意象的表达与特别规整的京剧样式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相当于要一个远古的人用文言文或现代汉语语法说话。第二个矛盾在于作品的整体结构展现。主创团队要把一个远古、编年、倒叙、块状结构的作品在舞台上揉成一个有机整体。现在看来，尽管情节上有跳跃，但基本上具有演出的整体性，而且它的揉合是以情绪推进为粘合剂，表演样式为基本框架。另外，该剧的舞美有创意，尤其是无影纱幕借助灯光把舞台进行无缝切割，同时又形成了很多空间对比。
我提四点建议：第一，戏剧性推进有待进一步深入。例如，尧第一次见到舜，一个打牛的细节便把选婿与选君王两件事都解决了，这场戏如能把国事和家事分别开，并将矛盾激化起来，会更有艺术的说服力。第二，杀鲧一场可以通过“功过”过渡到“对错”，以淡化“对错”定罪的印象。第三，这部戏现在还是有些散，需要增强粘合性。第四是加强艺术形象间的连接性，提高易识性。目前这个戏的人物、时间、地点都很不容易识别，观赏过程比较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