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新作品

闲话知音

□孙青瑜

知音也叫知己,人生在世,最难得的不是自己,而是知己。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有幸者能偶遇知己者,一般都能传出一段“士为知己者死”的佳话,伯牙是也,豫让是也,可惜唯缺你我他。所以知音呐喊从《诗经》诞生,便开始困扰着我们,不仅构成了中国诗学情本论的宣泄,也是我们存在中一大难以摆脱的苦闷:什么自古大才皆寂寞!什么伯乐难寻……一句话,世界偌大,知己难寻。

不由想起《断桥》一折,连白娘子这样的神仙都不能例外其知音困惑,何况你我凡人乎?那就写吧,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或听到自己涌动的种种内在。所以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愿意倾听自己的叙说,机关枪就情不自禁地开火,一梭子一梭子地打出来……

打完了,也后悔了!

若不幸再碰到翻嘴调舌的家伙,或碰到小人,日后拿以要挟,那更是一个悔不当初,方能大悟通透,垃圾桶好找,知音真不好碰。

可以说,面对自我和他人、自我和世界等一系列主体间的尴尬,自我永远都是孤独的、不可被理解的。可理性认知并无法左右我们的感情欲望,所以无论明白不明白,人人都在倾其一生企图寻找知音,正是这种不可能,又想去可能的企图,让我们孤独地寻找,找到最后更显孤独。

比如当下的婚外恋者,可能很多并不是真的作风糜乱,而是想在越活越孤独的生活里,寻找一个可以懂得自己的人,弥补缺失的理解和温暖。可事实上,像伯牙的故事并不多,所谓企图寻找知音的结果,大都逃不脱透心凉加凉透心,不但没有找到知音来理解,不管是闺密还是情人,短暂的热乎劲过后,最后的结局多半是不欢而散,于是乎,又不由大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所以中国人把六十岁叫做耳顺之年,言外之义就是经验明白了,想让别人来“知音”自己,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不争不辩加不说,因为说了不如不说,憋着,可能还天下太平,说不好,闹得天翻地覆,于是乎,只得在无奈中投降,来个“糊涂难得”、“难得糊涂”,糊涂看万事,糊涂对万人,不求人知,只要自知。

其实活到耳顺之年,能超脱到不求人得智者并不多,比如苏轼在海南埋头苦作的“今生得意唯三传”时,也是60岁的人了,可面对知音召唤,依然无法超然于不理。他以《东坡易传》为首的“三传”,曾是他流放海南时的精神支柱,事实上却远远不及从朝廷方面八百里加急发来的知音召唤,这才是三起三落的苏老期盼已久的“真知音”……可以说,对知音的呐喊和渴盼,是中国文人人格矛盾的根源,这个知音不止是生活中的知音,更多的是直指朝廷。所以,从这个意义上,不论是生活中的知音,还是艺术知音或仕途知音,拥有的时候,欢天喜地,不知不觉,失去了,便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薄风抚弦向天语,伯牙断弦绝琴音。余音空绕不见人,不曾朝阳近黄昏。

2019-03-18 □孙青瑜 1 1 文艺报 content48811.html 1 闲话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