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少数民族文艺

用文字重建另一个自我

□杨犁民

杨犁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学员,21世纪文学之星。曾获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第六、七届重庆文学奖,第九届全国散文诗天马奖等。著有散文集《露水硕大》,诗集《花朵轰鸣》《大雨如瀑》。

文学让人温暖。

这种温暖排除世俗意义上的名誉、荣耀、利益,更具抵达内心的力量。特别是穿越若干年人生风雪之后,当我的灵魂备尝更多的孤独与寒冷。这是心灵的烛照,精神的呼应和惺惺相惜。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掉队的人,因此找到了彼岸,回到了他的原乡。刘年说诗是人间的药,余秀华说诗是另一种拐杖,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对我来说,一首真正意义上的诗歌,没有好与不好,只有喜欢与不喜欢。我们在完成着诗歌,诗歌也在完成着我们。但诗歌从未完成自己,每一首诗始终都处于未完成状态。因为诗歌一直就存在在那里。因书写而呈现,却不因书写而改变,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命运。诗人写诗,就像画家画画。画家在画一只熊猫时,画得越好,形神皆备,越像熊猫。但是画家画得再好,熊猫还是熊猫,画仍然只是一幅画而已,永远不是熊猫本身,永远不可能活过来。再好的一首诗,也只是诗的画像,只是诗的画皮,它靠诗歌文本显形,却不是诗歌本身。

诗歌不光是说出,更重要的是遇见。诗歌是我在黑夜中偶然醒来后看见的那盏灯,拷问世界,面对自己,照彻灵魂。它让我带着肉身修行,在自己之内开掘,慢慢向彼岸靠近,拓展生命的厚度、宽度、深度、广度。诗歌有时候表现为文字,有时候什么表现也没有。诗歌借文字得以借尸还魂。文字只是诗歌的肉身。文字是石头,诗歌就是刻进石头的佛,显现于石头,又囚禁于石头。它恒常存在,却一直不曾活过来。然而诗歌本身从没有停止过修行。

每个诗人都另有一个名字,另有一个自己。你看见的,永远是背着世俗的名字和身份在尘世行走的那个人,那个叫杨犁民的人,那个有着性别、年龄、籍贯、民族、政治面貌、文化程度的那个人,那个有着诸多符号和标记的那个人。而另一个我,你无法看见。更多的时候,我离开了自己,也离开了名字和身份,离开了你们看见的与你擦身而过的那个人,那具身体,用文字重建另一个自我。这是一次漫长、孤独、寂寞、没有终点、没有目的的旅行。我和另一个我的关系,就像诗歌文本和诗歌本身的关系。这是一个孤独、片面的我,你只能在短暂的一瞬间、一个可能的词语背后、一次电光火石的精神闪电中与我相遇。就像一个星星与另一个星星相遇。亿万年,也可能只够一瞬间的彼此照耀而已。

站在更高的视角看,地球也是个在宇宙间流浪的孩子。然而众星温暖。重要的是,人心可以装下宇宙。所以人性中那些基于爱的情感和求索,才是宇宙间最温暖的存在。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动力源泉,也让个体经历了人世冷凉、大悲大恸、岁月浸蚀之后,依然葆有坚定前行的力量和勇气。长歌当哭。那在文字中重建起来的另一个我,也是我的另一个兄弟、另一根脊骨,搀扶着我,继续走完这苍茫尘世,走向无尽的未知。但一定有些什么留下来,留在了广袤的宇宙和星空之间。

2019-05-08 □杨犁民 1 1 文艺报 content49427.html 1 用文字重建另一个自我